卫应的伤不晓得的如何,囫囵包扎了几下连血止没止住也没闹明白,后来又进来个更难缠的鬼头儿,这会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卿妆打屋子里出来寻到先头乘的马车,瓶瓶罐罐兜了满怀又一路窜了回来,正逢上卫应和那人前后脚出门。
崔宪臣一眼看见她,满脸都是笑意,莫名其妙的热络,“小嫂嫂这是打哪来?”
卫应背着手举目远眺,仪渊垂着眼大约是睡得正酣,谁能给她解个围?卿妆眨眨眼睛,福了个礼,“回崔大人的话,奴前些日子病了,上后头找药这才回转。”
看她手里一摞瓷瓶子也不像有假,崔宪臣的笑容更深,“卫大人面前哪还有别的什么大人,只是小嫂嫂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也病上了呢,卫大人痴于政务鲜少怜香惜玉,小嫂嫂不如跟我了去,每日举案齐眉岂不是更好?”
卿妆还没有从下半晌卫应敲打她的话里脱逃出来,这会听了越发忐忑,这两个人方才商议的就是把她换个地方囚禁起来么?她脸色有些白,有些理她占着,就得讲一讲,“厂臣既这么问,奴斗胆回句,这恐怕不能够了。”
崔宪臣兴味盎然地瞅着她,“怎么了呢?”
她呲牙一乐,拿眼风往卫应那儿扫,“您来晚了,奴如今有家室了!”
这回仪渊连闭目养神都不能够,垂着头是没怎么动弹,两道目光刀似的能将她剥层皮下来;崔宪臣早乐的前仰后合,抚掌笑道:“领教了领教了,小嫂嫂原来同卫大人情深意重,是我不讲规矩,这就走了,回见呐您二位!”
他走了,馆驿里四面八方都有随行的,簌簌的脚步声一乜眼全都消失在夜色里,卿妆四下望了望,捧着药瓶子往卫应面前一递:“大人您怎么样呢,我把药取回来了,你高抬尊步挪到暖和处,奴给您上个药?”
卫应沉默,透过朦胧的夜色瞧她,前头生着病眼睛里全是疲倦,衬得被寒风皴红的脸越发显的病态。可人仍旧是笑的,来前梦里还伤心来着,眼泪怎么都擦不完。
他负手看着她,看她从笑意盈盈到面露惊恐,再怎么嬉笑她心里还是害怕,和头回见一样;刚才崔宪臣不过一句话都能让她惶惶不安,所以他在她心里多半是和鬼怪一般的存在,动辄生死,这么些天努力大约就用来感动自己罢了。
他落拓地扯了扯嘴角,踅身回屋去了,仪渊见势夺过她手里的瓶瓶罐罐狠狠瞪她一眼,然后将人关在门外这才消了气似的。
仪渊伺候卫应更了衣,一面替他清理伤口一面道:“厂臣的话未必没有道理,大人何苦跟个戏子计较,不待见打发出府就完事,即便想从她那打听二殿下的消息小人拎去刑房一顿鞭子,想要什么您都能晓得。”
卫应半天没言语,当仪渊以为他再没旁的吩咐时却听着声,“她进过勋哥儿的府宅么?”
她是谁不言自明,仪渊回道:“小人没查到,若是心腹的人,只怕没那么容易摸到把柄,邺京的人日夜盯着,但凡有风吹草动大人必然知晓。”
卫应顿了顿又道:“宪臣也没得着她的动向,未免规矩的太过了,若是真没什么出格儿的,等案子结了寻个由头就打发了。”
他的心思仪渊琢磨不透,先头一改往日的性子,多番和那女人兜搭,今晚更是舍出命来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若说没搁在心上只怕是不能够;可若真搁在心上又怎么早早的定下去路,那么以往的情意可都怎么算呢,他没经历过这个,实在难以置喙。
仪渊点头,“大人放心,若她真与二殿下无关,小人自会送她出府。”
至此,卫应再没有开口,缓过肩头上的疼才开门出去,外头的风雪又大了,雾蒙蒙的。周遭寂静的叫人心慌,楼下倒支着盏风灯,摇摇曳曳投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卿妆就蹲在那圈里杵着树枝写写画画。
雪厚,他凝神看了半晌也不甚清楚,大概是她的名字。
她听着响动回身向上望,露出张明媚的笑脸,眼角弯弯的,在她那就没什么值得挂心的悲伤事;这话也不尽然,曾白衣就是她心里那道疤,旁人都以为她没心肝,可那张碍眼的笑脸背后呢,血肉模糊。
卫应觉得肩头上的伤越发疼了,这是个教训,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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