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松江时,曾白衣生怕卿妆脾气犟,恼起来随便摸出什么利器就能伤人,就将她包袱里但凡有尖有角的全都撇下来,最后只剩根可怜的婆嘴笛。
既然这郑婆要听,趁手的又只这么一件,得让她尽兴。
见她不反抗,顺从地叫人捏扁,两个婆子眼角耷拉到嘴边,目光轻蔑。她们心思不在这上头,离着卿妆又近,冷不防听她一个调吹得脆亮尖细,像针尖擦过铁板,刺耳到毛骨悚然。
两个婆子作威作福惯了,哪经过这个,险些两眼一翻背过气去;椅子更坐不稳当,哐当,震得身后冬青树叶上的雪簌簌落。
卿妆抖抖身上粘着的雪,将塞住耳朵的棉絮子揪下来和婆嘴笛一处放好,两个婆子互相搀着颤巍巍起身,目露凶光,恨不得立时将她掐死。
正剑拔弩张时,影壁后转出来个绿袄裙丫头,梳着双螺,边走边揉耳朵,脆生生地呵斥道:“是哪个活腻的,在作死呐?”
两婆子面上凶,可耳朵里还发蒙,瞧人来别事没有,一指卿妆,“给我捆上。”
小丫头上下扫量卿妆,再踅身给郑婆子行个礼,“郑妈妈,这可不能够,您是不把正事给撇了?姑奶奶到用汤药的时辰,药呢?”
郑婆子耳朵发昏听不真,聋子打岔,“笑?叫你把这蹄子捆上,你笑什么?”
小丫头堵得倒噎气又不敢发作,手忙脚乱一通比划,郑婆子恍然大悟,忙不迭地往外走,路过卿妆时狠刮一眼:“回来再拾掇你!”
两个婆子推搡着走远,小丫头直追到院门外,等看不清人影才折回来同卿妆笑,“她们还得缠阵子才能回来,又要伺候姑奶奶吃药,等想起这事,你就到姑奶奶面前服个软,她们再恼还敢顶?”
卿妆福身笑,“多谢姑娘搭救。”
“不谢,我叫东贞,东面的东,忠贞的贞。”小丫头帮她拎了瘪瘪的包袱,笑眯眯的,“本家姓冯,到了卫府避讳国姓就不叫了,往后咱住一屋,别客气。”
卿妆说好。
进了内院梅树后的西厢房,窗户掀开半扇,有日头落进来,看得见光柱里活泛的浮尘。东贞将她的包袱搁在方角柜边的长榻上,回过头来颇不好意思,“就剩了这张床,你若是不喜欢我能换。”
卿妆摇头说不用,“这儿挺好。”
东贞立刻欢喜起来,“可不么,挨着柜子近,伸手就能够着衣服。”她将方角柜撩开半面,“听了你来,方才问管事要了床褥子和两套袄裙,待会你试试。”
她生着张笑脸,年岁又不大,圆圆的眼睛,谁看着都喜庆,卿妆心思软和下来,“你费心了。”
东贞往她跟前凑凑,神秘地道:“既然来,就是姊妹,哪有费不费心的,我来的早,就同你唠。刚才那两个老鬼是从崔家跟姑奶奶来的,在这院里比咱们都高等,莫要跟她们犟。虽然刚才的事我也挺乐,但是要是再来一回,她们指不定对你下什么死手。”
卿妆让她放心,“你说,我都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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