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来的时候,古城慢慢复苏。
冬天枯萎的草又冒了新芽、长堤上开满了花,河上的乌篷船连成线,船夫摇橹唱歌。
“古城的春天真美。”有游人说,并拿着相机不停在拍。
张晨星从古城图书馆出来,自行车后座绑着一摞书,在邮局前面碰到正在卖伞的朱兰。
朱兰头发全白了,脸上多了很多沟壑皱纹,看到张晨星转过脸去,下巴扬着不跟她说话。眼神里满是厌恶。张晨星早已习惯朱兰对她的态度,而她并不想跟朱兰说话。叔叔终于跟她离婚了,自己搬到乡下住,每天种菜画画,倒也自在。偶尔会给张晨星打电话,或者捎一些自己种的瓜果给她。
朱兰朝着张晨星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摆弄伞的动作重了许多。张晨星听到那一声唾弃,蹬车的速度慢下来,终于还是走了,不想跟朱兰有瓜葛。
刚蹬几下,听到身后吵闹声,又回头去看。看到朱兰因为啐那一口跟游客起了争执。游客说她随地吐痰不懂文明礼貌,破坏古城形象。朱兰说游客是多管闲事,她只是象征性啐一口。说着说着都有点急了,游客拿起电话准备投诉她,朱兰去抢人家电话。
她抢电话的姿势跟当初去书店里闹的时候一样疯魔,不管不顾,好像只要她会发疯,别人就该谦让她一样。
张晨星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想起马爷爷说:朱兰这个人年轻时候起就不让人,什么事都要拔个头筹。她只输过一次,那就是你父亲看都不看她一眼。所以她最恨的人是你妈妈,最放不下的人大概是你爸爸了。
到老了,朱兰还是没变。
朱兰是张晨星见过的唯一一个不管发生什么,依旧我行我素的人。
快拐进巷口的时候,碰到下班的周茉,捎上她一起回去。
“唐光稷呢?”张晨星问。
“去上海了。”周茉说:“下周回来。我乐得自在。唐光稷这个人管得太宽,又每天逼着我复婚,说让我给他生孩子。我才几岁,我着急生孩子干什么!”
“三十岁。”张晨星说。
“三十岁,那还正是玩的时候呢!”周茉哼了声,手里那摞书不轻,压得她手腕上有红痕。张晨星用脚停了自行车,接过周茉手里的书,把书店门锁打开,开始营业。
“你为什么不想复婚?”张晨星问她。
“我就是觉得没必要。我们两个不像你和梁暮。你们两个完完全全爱着对方,我们不一样。”周茉想了想:“就觉得,好像还有什么关卡没过一样。”
“又不是有九九八十一道难。”
“嗨!顺其自然嘛!”周茉推开窗,身子探出去,眯着眼看向长长的小巷。
“春天了,古城人多了。”周茉说:“这两天又贴告示了,说是要在夏天前检修附近的排水管道。古河上的运船也要翻新。多好啊,连带着我的商铺都跟着沾光了。”
“你是小富婆。”
“那是。”周茉说:“每次给梁暮打钱的时候他都说不要,我说我大风刮来的。”
周茉嘻嘻笑着,拉开冰箱门拿出西瓜抱着用勺挖起来,张晨星吃了一口,就被周茉制止:“梁暮说你最近胃不舒服。”
“就疼了一次。”
“那也不行。”周茉抱着西瓜去远一点的桌子:“我可不敢不听梁暮的。你万一再有什么不舒服,他倒是不敢跟你怎么样,但他会跟我发火啊!你老公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吗?”说完哧哧笑了。
“那天隔壁的万主任说马爷爷要回来给他看院子,做打更人,你知道吗?”周茉一边吃西瓜一边问。
“我以为马爷爷在开玩笑。”
马爷爷总是玩笑一样说他要回来,带着马奶奶的骨灰,回到古城。他说人生在世,活到土埋了半截身子,客死他乡最遗憾。
“不是玩笑哦!”周茉把一大块西瓜塞进嘴里,嘴巴鼓鼓的:“我给马南风打电话了,他说马爷爷的确是闹着回来。”
“南风叔叔怎么想?”
“马南风正在考虑。我说了,回古城来不比在那边差,还住在自己家里,帮你看书店、帮交流中心看院子,热热闹闹的。心情好身体就好。”周茉已经懒得叫马南风叔叔了,她觉得马南风这个长辈起的带头作用不好,不能服众。一口一个马南风。
“马南风应该是同意了。”周茉笑笑。
“太好了。”张晨星很开心:“马爷爷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那是。回来前咱们给马爷爷做新被子。”
“你爱上做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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