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冬天,古城下了一场雪。
不是什么大雪,像从前一样,落在地上就化了。只有潮湿的路面还依稀有雪的痕迹。
寂静的清衣巷尽头传来车轱辘碾压石板路发出的涩响,这响动很久没有过了。传统文化交流中心的万主任结束了一场活动,正站在门口吐纳,看到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薄雾里穿出来。
待近了才发现,那女子长发挽在脑后,戴一对玛瑙耳饰,穿一件青色棉袍,斜挎着一个陈旧的帆布包,嗖一下到了他眼前停下。
万主任戴着老花镜的眼跟过去,看女子停在老书店前,把车停靠在墙边,而她久久站在门前。
“关门了!关很久了!”万主任对那女子说:“进不去!”
女子却转头对他点点头,低头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把钥匙开了锁。那开锁发出的“咔哒”一声,像清衣巷独有的音律,古旧而厚重。
“你…”这家老书店停业一年多,万主任的传统文化交流中心就在它旁边,做一家空点的邻居,时间久了,就觉得有义务帮忙看店。
“是我的。”那女子说:“书店是我的。”
“你得报个名给我,我要去核实的。”
“张晨星。”
万主任手伸出来指点一下:“你别动啊!我现在打电话核实。”他拿出电话,张晨星听到他说:不是短头发,是长头发,束起来。开了书店的门,说书店是她的。对,对,叫张晨星。
万主任挂断电话,对张晨星笑笑:“没问题,是你的书店,怕它被盗了,日夜看着。”他戴着眼镜,因为讲话镜片上有白霜,就拿出手帕去擦,是一个可爱的老人。马爷爷应该是挑了很久,最后把院子租给了他。
“谢谢。”张晨星对他道谢,走进书店。因为长久关店,潮湿的味道和书籍的味道混在一起,像去到了一个旧时光。张晨星有点恍惚,站了很久才适应屋内的昏暗,走到书桌前,将帆布包拿下来放在桌上。
拉开抽屉,看到里面放着的手炉。看不清花色,这才想起开灯,又是“咔哒”一声,拉了灯绳,书店里有了温和的光。
张晨星径直坐在盖了一层灰的椅子上,搓了搓手,去点手炉。这个过程漫长又细腻,当手炉热起来,她心里也热起来,抱着手炉在书店缓慢穿梭,去看她“沉默的老朋友”。
万主任不放心,又来了两次,站在窗外看了会儿,终于敲了门,站在门口说:“我们要开饭了,来吃一点?”
“好的,谢谢。”
张晨星没有拒绝,这也让万主任惊讶。
“来吧。”
张晨星跟在万主任身后,走进那扇熟悉的门。院内的花都还在,比从前更多了些,即使是在冬天,也有不知名的花在盛放。檐廊阔出来,摆了几张方桌,上面放着一些当天讨论用的纸张。
走进原来马奶奶、马爷爷的卧室,看到里面是一张能容纳十几人坐的木质方桌,桌上摆着很多书,一边空着的地方摆了两菜一汤。
“我一个人吃没意思。”万主任问她:“你对这很熟吧?”
“还好。”张晨星坐在桌边,回头看了眼院子:“您住在这里?”
“对,那间屋子。”万主任指了指说道:“今年升级改造完成后这里很适合居住和养老了。”是梁暮从前住的那间。
“真好。”
张晨星认真道这一句,庆幸当时他们都在努力。而她回到清衣巷吃的第一顿饭竟然也是在马爷爷家,这种感觉很奇妙。
张晨星吃过饭向万主任道谢出了交流中心,看到周茉正在她自行车前站着,嘴里念叨着:“这是下山了?”
“周茉。”张晨星唤她一声,看到周茉回过头,先是一愣,而后跑几步到她面前,抱紧她:“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张晨星!”周茉快要哭出来了:“你回来了!我要高兴死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张晨星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热情的拥抱,却还是伸手回抱了她:“我回来了。”
“还上山吗?”周茉从她怀里探出头,看着她:“还去吗?”
“不去了。”张晨星看到藏不住心事的周茉听到这句眼睛里冒出一颗两颗星,脸上绽出一朵花,心就软了软:“明天周末,你要帮我打扫书店吗?”
“当然要!我今天晚上要跟你睡!”周茉从张晨星怀里出来:“你等着啊,我去拿被子!我给咱俩做了新被子!我就知道能用上!”
良子巷里那家做被褥的老店,周茉突发奇想要去那里做被子,做一套不够,要做两套。做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有一天张晨星下山,我要给她换一套新的被褥,从头开始。
她做的被褥真舍得放棉花,两个人躺上去,身体还能陷下去一点。被子拉到下巴盖严,露出两颗脑袋,脸对着脸。
“张晨星你变了。”
“什么?”
“你原来才不会跟我脸对脸睡觉。”周茉说:“你是不是也很想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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