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翠站在屋檐下,低着头守着房门,以免有人闯进来。屋里一直有说话的声音,但并不能听清说的是什么,直到她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起来。
拾翠下意识地向门前走了一步,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然而屋里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拾翠绞着衣角,心里害怕起来,锦衣是不是在说她的事,小姐会不会像从前那些主子一样,打一顿撵她走?额头上渐渐出了汗,拾翠很想哭,又不敢哭,只得低头咬着嘴唇,难熬极了。
屋里,锦衣说到兴头上,渐渐忘了害怕,眉飞色舞起来:“……她是王嬷嬷三两银子买来的,从来没见过像她那么笨的!一开始在太太院里打杂,把药当成鱼食,喂死了太太一缸子鱼,后面分给侯爷打扫屋子,又把侯爷的砚台摔坏了,最后王嬷嬷带回去使唤,头一天就把她心爱的一根青玉簪子摔成了两截。为了她这个笨,不知挨了多少狠打,谁知道,越打越笨,哈哈!”
糜芜笑着问道:“你呢,也是外面买的?”
“怎么会?奴婢是家生子。”锦衣得意地一摆头,“像我们这种一家子几代都在主子家伺候的,才能叫做家生子,拾翠那种外面买回来的野人,什么规矩都不懂,学一辈子也及不上我们!”
原来如此。一家子几代都在江家,看来锦衣知道的应该比拾翠多。糜芜不动声色问道:“你家里有没有十六年前在府里伺候的?”
“没有。”锦衣有些讪讪的,扭捏着说道,“奴婢全家一直都在庄子上干活,去年才调回府里伺候。”
“庄子上不好吗?”糜芜见她神色怪异,便问道。
“挺好的,就是,就是,”锦衣看她一眼,红着脸说,“能在主子跟前伺候的,肯定更有体面,在别处干活的都及不上。”
糜芜笑了起来。有意思,都是伺候人的,竟然还分三六九等,看来在府里的比庄子里的有体面,家生子又比外头买的有体面。
“王嬷嬷呢,也是家生子?”
“王嬷嬷是太太的陪房,太太嫁过来时从娘家带的。”锦衣说的顺了口,扫了糜芜一眼,不觉翘起了嘴角。亏她还是个小姐,竟然什么事都不知道,真是个乡下来的土丫头。
跟着就听糜芜问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
锦衣吓了一跳,那点结结巴巴说道:“没,奴婢不敢。”
“不敢最好。”糜芜似笑非笑地看她,“这些事我确实不懂,不过,怎么对付不安分的人,我多少懂一点。”
锦衣脸上立时火辣辣起来,就像刚挨嘴巴时那么难受。想起王嬷嬷也吃了她的耳光,想起太太也拿她没办法,锦衣又是纳闷又是害怕,忙道:“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绝对没有别的心思!”
“是么?”糜芜轻描淡写道,“那就替我办件事,去打听打听,有谁是十六年前就在府里伺候的。”
出得门来,就见拾翠怔怔地守在门前,糜芜便道:“你不用伺候了,回去歇着吧。”
拾翠满心里想问问她们是不是在说自己,却又知道不能问,只得闷闷答道:“是。”
糜芜听出来她声音有些像哭了的模样,便看她一眼,问道:“怎么哭了?”
“没,没。”拾翠惊慌失措,连忙往屋里走,“奴婢没哭。”
跟着砰一声响,她一头撞在了门上,晕头转向地摸着脑袋,越发要哭了。
糜芜笑了笑,轻声道:“我又不吃人,怎么吓成这样子?去找些烧酒擦擦,别弄得起了大包。”
她没再多说,转身离去,拾翠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怎么跟昨天不一样?
糜芜想着刚才的事,快步向西跨院走去。
她虽然没当过主子,但她知道,她想做什么的话,最难瞒过的就是贴身服侍的丫鬟。所以,为了以后方便,锦衣和拾翠必须收服了。
锦衣虚荣浅薄,拾翠胆小怕事,都不是理想的帮手,但,也许都只是表象,还得慢慢观察。
糜芜推开通往后花园的小门,踏上白石子漫成的小路,向刘氏的住处走去。
她已经想到了能让刘氏搬出来的法子,只等时机一到,就可以动手安排,到那时,刘氏得了好处,也许会对她多几分信任,她在这府中,也许就能多一个得用的同盟。
只是,按着眼前的筹划,她在江家也无非是暂时落脚,接下来要去的,是她一无所知的深宫。
糜芜新月般的眉微蹙了起来,她不喜欢这种事事都不在掌控中的感觉,自从离开阿爹来到江家,她便像江中水岸上沙,被大浪推着赶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一步。
难道要一直这样疲于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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