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姜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温顺的男人,没想到衣冠整齐的他会做出这种事,感到一阵恶心。
那男人似乎也预感不妙,跪下来痛哭流涕求他们放他一条生路,说他这么做是为了给他生病住院的老母亲凑医药费。
薇薇差点没笑出声来:“你妈得重病快死了,那你就能光明正大抢别人钱了?不要为你的罪行找借口好吗,太掉价了。”
平日里她接触的都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哪怕在法庭上被判死刑也无怨无悔的恶人,不会硬要给自己恶行找个干系不大的理由开脱。要照他的逻辑,世界上遭遇不幸的人那么多,那他们岂不是个个都不受法律管束,能为所欲为了?想用自己的不幸遭遇在她这博取同情心可没门,真要说起来,她被沙克达剥削了那么多世,没有人比她更惨。
处置这种连恶人都算不上的小喽啰对她来说太索然无味,于是她转向姜姜:“你想把他怎么样?”
姜姜到底在和平环境长大,戾气不重,尊重法律,对人命也很重视,不会想着动私刑。所以她给出的回答在薇薇意料之中,把他送到公安局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超出姜姜的预料了,钟元到了警察局抵赖说手机里的账号不是他的,是他一个朋友的。警方表示确实没有证据证明这个账号是他的,绑定账号的邮箱和手机号都不是他的。至于他手机里的偷拍那些照片,警察给出的答复是没拍到脸,不算侵犯肖像权。
且不说钟元现在偷拍的照片里没有裸露的性器官,只有一些黑丝或者美腿,就算他拍了裸照,也要被偷拍的当事人起诉他才行。总而言之,目前我国法律在这方面还不完善,想要定他的罪很难。
没拍到脸就不算犯罪?这和姜姜的理念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她没想到在现代想要维权居然是这样一件难事,要钱要精力,付出大量的时间,还有可能引起别人非议。没有几个受害者会愿意花这么大代价来维权,十有八九会选择息事宁人,到最后做了错事的人未必会得到应有的惩罚。难怪偷拍行为如此猖獗,这种犯罪几乎零成本,偷拍者用极少的劳动获得几倍乃至几十倍的利润回报,而风险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这么一想,姜姜心里打翻了五味瓶。她该庆幸自己不是被偷拍裸体发到黄网上的女孩吗?也许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活得更轻松。
薇薇倒是不怎么憎恨偷拍的人,可能是她被沙克达偷拍惯了,也有可能是她的思想观念转变,使得她在性这方面比一般中国人要开放得多。只有东亚社会才对人的裸体这么较真,整天进行性羞耻教育,大家心照不宣地对性讳莫如深,同时又因为生理反应不自觉地渴求着性。
把性行为归为禁忌的社会环境一向如此,什么东西越是禁忌就往往越会引起人的向往。若说只有东亚社会有这种现象也不尽然,信仰穆斯林教的中东地区直接不让女人露脸,通奸就要把人处死,而婚外情在我国只能算道德问题,远不足以要人命。
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极端禁欲,那时上等人说话不会提腰以下的部位,屁股、大腿这样的字眼就算了,裤子也不能说。为了免得引起不良的联想,还要用布将钢琴腿遮起来,把鸡胸肉叫作白肉,鸡大腿叫作黑肉。
禁欲禁到这种程度,连鸡的胸脯、大腿都不直说,反而催生了一系列色情内容为主的地下文学。这种色情文学作品在现代人的眼光看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放在维多利亚时期就是逆潮流,评价文学作品要看它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产生了怎样的效果,文学作品是一面镜子,反映了那个时代生活的人们的思想。几千年来不同文明对于性的态度变来变去,其实再怎么禁欲人类也还是一步步繁衍到了今天,七十亿人在地球上生活。禁欲到不生孩子的人基因没有留下来,留下了基因的人大概率还会继续留下基因。
尽管薇薇不在意偷拍,但很显然姜姜无法原谅这个人。她的理想主义和白薇倒有那么几分相像,很久很久以前的薇薇也是天真得不行,非要收集证据走法律途径让沙克达付出代价,而不是一刀把他捅死。
往事不堪回首,如今薇薇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柔弱无助的女孩了。
她嘴角勾了勾,对姜姜说:“没办法啦,既然警察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
薇薇口中的“算了”只是指放弃走法律途径而已,没过几天,报纸上多了一条新闻:一年轻男子在经过背街小巷时被住户扔下来的玩具砸中身亡,抛物者系三岁男孩,没有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
这篇报道只是很浅显地介绍了事情经过,提及这个隐患,质疑男孩的父母为何明知他平时爱往楼下投掷玩具,却不对露天阳台进行封闭。
至于那个男人是偷拍惯犯、事发当天小区里的报废车被挪走了这两件事,则没有提及。毕竟写报道的人是记者,又不是安乐椅侦探,哪会想到这么多。
除掉碍眼的家伙后不到一天,薇薇突然生病了,发起高烧不得不住进医院。不止是她,连波尼斯都感到困惑:她可是穿着常服在海里游泳,湿着衣服在上岸乱跑两个小时都不会感冒的体质,怎么莫名其妙就发烧了,而且还这么严重。
另一边降头师十分焦躁,因为他的降头术再不起效,某人就要送他去鳄鱼池里游泳了。
薇薇吊了两瓶水烧也没有退,住院的次日下午,沙克达从S市过来了,是波尼斯联系的他。
随着两人物理距离的缩短,薇薇的体温也开始降低。等他到医院的时候,薇薇体温已经接近于正常了,但人还晕乎乎地躺在病床上,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手脚乏力得很。
薇薇疲倦地闭着眼睛,护士来拔了针管,姜姜用棉球给她按着手背上的针眼。她抬眼往门口看去,那个黑背头脸上有疤的中年男人正在和神使先生交谈,后者对他很恭敬。
他看起来很有钱,手上戴了不止一枚金戒指。结合平时神明小姐挥霍无度的表现,姜姜不禁猜测:难道他是神明小姐的父亲?
这样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其实她这么想也没错,养父怎么不算父亲呢。
他摆着一张扑克脸进来,伸手按住棉球,用动作示意她出去。姜姜被神明小姐吩咐过,这会和他一句交流也没有地出去,并且贴心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单人病房里窗户紧闭,沙克达一进来就闻到了很大一股螺蛳粉的味道,和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在一起,门关上后尤其让他感到窒息。
他低头看见床边地上放着一个黑塑料碗,里面还有半碗螺蛳粉汤。薇薇早知道他会来,让姜姜瞒着波尼斯点了外卖。
沙克达看着床上虚弱着的她,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小小年纪心思却如此狠毒。他心想区区螺蛳粉的味道,忍忍就适应了,反正对人体无害。
确认针孔不出血了,他面无表情地把沾血的棉球丢进外卖盒,膝盖抵在床上,压得病床往下坠了坠。
因为才退烧不久,薇薇仍是面色潮红的,犹如桃花。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这样的梦他做过好几次,此刻一切依旧显得如此不真实。
沙克达正把脸凑近想再仔细看看,薇薇睁眼瞧着近在咫尺的他,轻启檀口道:“阳痿男。”
说完她故意冲他哈了一口气,更加浓郁的螺蛳粉味扑面而来。沙克达的脸不受控制地皱起来,他想让自己放松,眉头却好像打了结一样解不开。
“我是不是阳痿,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说完他把心一横,吻上她的唇。接吻时两个人都睁着眼睛,薇薇眼神并不屈辱而是冷漠。
她从喉咙里返上一口浓痰,渡给他,这口痰也是螺蛳粉味的。沙克达面不改色地咽下去,用舌头继续在她的口腔内搜寻,没有找到其他东西时,薇薇甚至在他眼里看到了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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