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夫人有些懒懒的:“娘,总要等阮麒娶了县主,连波才能嫁进去。还是先看看县主的嫁妆有多少罢。前些年郡王府嫁长女就是一百零八抬,这几乎已然是顶着天了,想来县主也就是这个数,连波若跟县主一样,怕是不好罢。”
“正因县主的嫁妆多,连波若是少了,日后在妯娌和公婆面前怎生抬头?何况她是你外甥女儿,嫁妆少了,你也不好看相。都是记名儿的嫡子,怎好差得太多?”
阮夫人倒有些不在意:“我又不争她这些妆奁。倒是娘你,也别把东西都贴了她,手里总要留些。”
“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能活几年?这些东西留着也是被人分了去,还不如贴了我的亲外孙女儿。”颜氏说着便抹起眼泪来,“盼儿的东西多,也不差这些,连波她爹娘都没了……我的东西一分两半,将来章儿大了,这一半就给他娶媳妇儿。只可恨周家那丫头,二房送来的添妆银子硬是退回去一半,说什么礼太厚了不敢受。岂不知二房是最不差银子的,倒害得我连波儿也少得了许多。”
这么一说,阮夫人倒想起一件事来:“大哥和二哥给她添了多少东西?可跟给连波的一样?”
“不知!”颜氏气冲冲地道,“这我怎好去问,想必是不同的。老大还给她请了个教养嬷嬷来,说是教导王府礼仪——对了,国公府可有相熟的教养嬷嬷?你也给连波请一个。”
阮夫人觉得好生麻烦,她如今忙着阮盼的嫁妆和阮麒的下定礼就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今日还是颜氏派人去叫了,这才捉个空儿出来:“盼儿那个教养嬷嬷早就回乡了,如今一时哪里去找?何况连波又不是长媳,也不必那许多讲究罢。”
“那如何能行?”颜氏很是固执,“国公府也是讲规矩的地方,若是将来有什么失礼之处,岂不被县主笑话?”
“哎呀,娘——”阮夫人拖长了声音,“女儿最近实在忙得很,此事好歹也等盼儿出了门再说。且我是她的姨母,将来便是有什么,难道我会为难她不成?”
颜氏听她这样说方放下了心:“也并不急,你只记着这事便是。虽说你是姨母,但若是失了礼数,也是丢了你这姨母的脸。”
阮夫人颇不以为然,暗想阮麟不过是姨娘生姨娘教的罢了,就是将来记成了嫡子也照样上不得台面,要个那般懂礼仪的妻子有什么用处?不过既是母亲说了,也就胡乱点头,又道:“盼儿下个月出嫁,跟我说要请姊妹们都去送嫁呢。”本来出了阮麒那档子事是应该避嫌的,何况乔连波将来又要嫁给阮麟,但阮家无有女儿在家中,也就没有姊妹陪着,说起来也不大合规矩,阮盼就提出请表姊妹们来,千万别因着此事再与吴府生分了。
颜氏自然答应:“她们去送表姐出嫁也是应当的。”
“就怕绮儿那丫头不肯去。”阮夫人隐约猜着女儿的想法,周绮年将来是郡王世子妃,生分了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去给表姐送嫁有甚的不肯去!”颜氏不悦道,“你只管放心就是。”
绮年确实没有说不去。阮家别的人虽然讨厌,但阮盼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家闺秀,心地宽和,举止得体。绮年想想阮夫人那样儿,就觉得这多半是阮家老太君教导的功劳。这样的姑娘人都愿意结交的,再者说姊妹们一起过去,谅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英国公嫡长女出嫁,嫁的又是侯府的小探花,自然是京城中一件大事,若无一月后郡王世子娶妻,怕是这件亲事就是本年第一轰动的亲事了。
一大清早的,英国公府里就挤满了阮家的亲眷,还有些是英国公府的没落旁支,想着来多少打点秋风的,真是热闹到令人头大。
吴家的马车自侧门而入,结果被挡在了那里,只听得前面有人在大声吵闹。吴知霏手快,已经忍不住把车帘打了起来,顿时那声音就传进了车内:“你们这些奴才,我妹子是阮家世子的生母,你们也敢叫我走角门?瞎了你们的狗眼了!”
吴知霏惊讶道:“今儿是盼表姐大喜的日子,怎么在这里嚷起来了?”
因为晓得今日阮家人必多,吴家就用了一辆最大的马车,于是五个姑娘都在一辆车上。吴知雯淡淡向窗外瞥了一眼,将帘子拉了下来道:“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们只管来给表姐送嫁,别的都不必问。”
绮年看了她一眼。自与周立年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吴知雯明显地沉默且清瘦了,但举止之间也相应地沉稳了许多。后宅里的事是瞒不大住自家人的,绮年也听如鹂说过,孙姨娘在中秋院里打着滚的哭,埋怨李氏这个嫡母不慈,不肯给庶女挑门好亲事,结果被吴若钊命令立刻送到庄子上去了。临走那日吴知雯去送了她,只淡淡地说姨娘好生保重,我自然会好生过日子,将来姨娘见了我们姐弟都好,自然就放心了。
孙姨娘听了这话,据说是嚎哭的声音当时就低了,虽然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但总是肯老老实实被送走了。倒是吴知雱那日在书院,回来才知道生母被送走了,少不得在自己院子里伤感了半日。只是他如今也十四了,再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带到脸上来,因此此事倒是平平淡淡就过去了。
老实说,绮年对周立年这门亲事不无担忧,吴知雯虽说了要好生过日子,但最后会过成个什么样可不好说。不过这事她也管不着,周立年自己的选择,谁也不能替他们过日子不是。
前头的吵嚷声突然高起来,又突然低了下去,不过片刻,吴家的马车就行驶起来,直进了侧门。到了二门换轿子,一直抬进了阮盼所住的清荫桐轩。
单以这一路过来的时间计,国公府就占地面积庞大,下了轿子再看,单是清荫桐轩地方就要顶得上半个康园了,院子里两株并生的百年梧桐树,枝叶伸开笼了大半个院子,六月的阳光照射下来,硬是被层层叠叠的叶片过滤得柔和清亮,不复炎热灼人。想来若三四月间桐花盛开之时,必然是紫云氤氲,甜香浮动了。
吴知霏心无城府地夸赞道:“这地方真大,树也真好。”如今一家子姊妹里就数她最小,李氏也疼爱,不忍拘着,到如今快十四了,还是一派孩子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吴知雪笑道:“是啊,国公府之大,据说是比郡王府还要大那么一点呢,将来乔表姐嫁了过来,表妹就可以时常过来玩了。”同样是嫁次子,日后等她嫁过去,东阳侯府可就远不如英国公府了。
乔连波涨红了脸不能出声,下意识地看了绮年一眼,却见绮年随手拢了拢吴知霏的鬓发,好似根本没有听见吴知雪的话。
吴知霏略微撅了撅嘴,没有说话。吴若钊在松鹤堂上处置了吴嬷嬷,她年纪小,这里头的事只弄了个懵懵懂懂,但也知道事情皆由乔连章偷拿了香薰球而起,且这香薰球是阮麒叫拿的,所以既讨厌乔连章,又讨厌阮麒,这时候想起阮麒就是英国公府日后的当家人,暗自心想就算乔连波嫁到了国公府来,她也决不来玩。
吴知雪打刚回京城,就看不上乔连波娇娇弱弱的模样儿,且隐约知道,母亲给自己哥哥房里放人与乔连波也脱不了关系,免不了更加轻视,逮着机会就要刺她一刺。此时见乔连波脸涨得透红却说不出话来,心里才痛快了一些,嗤笑一声,将头轻轻一昂,跟着众人进了房中。
阮盼此时尚未上妆梳头,但身上已换了大红绸子的龙凤嫁衣,见表妹们来了,急忙起身迎接。虽是大喜的日子,她却并无什么娇羞之色,只脸上微微有几分紧张的红晕,言谈举止一如平常。倒是两个陪嫁的大丫鬟卧雨和飞虹忙个不停,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阮盼吩咐丫鬟上了茶,含笑道:“乱成这样儿,表妹们过来又没什么好招待,真是惭愧。”
吴知霏天真地笑道:“今儿是表姐的好日子,我们不要招待,只要看看未来表姐夫就行了。”
这话引得众人都笑起来,阮盼脸上微微红了红:“你这坏丫头——”
吴知霏瞧着她身上金线刺绣的华美嫁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我听姨娘说,新娘子都很害怕的,表姐你怕不怕?”
这次连绮年都忍不住笑着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指头:“净胡说。表姐是出门子嫁人,有什么好怕的。”
阮盼也跟着笑,心里却有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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