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将叶扶摇带回大吉鸭店,因为同是女孩子,桑榆晚便留下来照顾她。她将叶扶摇安顿好,这才有空腾出手来去管自己脖子上的伤。借着房间里昏黄的烛光,她伸长脖子,仔细打量着刚才魏无名在她脖子上留下的那一道伤口。
只见如白瓷般修长细嫩的脖子正中央,一道竖着的红色伤口,就好像庙里的二郎神眉间的那第三只眼一样,正无比明显地印在她脖子上。桑榆晚轻轻摸了一下伤口,只见伤口平整,如果不注意去看的话,只以为她脖子上多了个红色印记,并不会把它当成伤口,跟那凌厉一剑联系起来。
但桑榆晚同为习武之人,却无比清楚地知道,那一剑究竟意味着什么。若不是顾东隅突然出手,将魏无名拦下,恐怕她的脖子早就被他的剑刺了个洞穿。思及如此,桑榆晚忍不住一阵后怕,有些后悔不该贸贸然地答应欧阳纥,帮他刺杀魏无名的事。然而承诺已经做出,她也不好反悔,真的要杀了魏无名,还需从长计议。
桑榆晚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双刀,又想起刚才小院中,顾东隅那一手奇异的小擒拿,虽然顾东隅的出手对象不是她,但她也看得出来,顾东隅之所以能在魏无名手中救走她,仰仗的,全是那一手精妙的小擒拿。正因为出其不意,魏无名没有预料得到,才让他失了对剑的控制。可顾东隅出手软绵绵的,真要扣住魏无名的命门,说不定还会被他浑身真气所反噬。但高手过招,只是这样一个打岔,便足够他把人救走了。
按道理来说,能有一手这样精妙功夫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内力水平,可偏偏她师父就是如此。难不成他遇到了什么困难,导致自己的内力损伤大半?又或者,其实他精通的只有招式,内力一直跟不上?桑榆晚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正好床上的叶扶摇喃喃说道:“水……我想喝水……”
桑榆晚听了,只好放下自己的满腹思绪,给她倒了一杯水,送到了她的床前。
而另一边,在她忙着照顾叶扶摇的同时,孟北海拉开了自己的房门,敲响了顾东隅的房门。里面传来顾东隅的一声“进来”,孟北海推门进去,只见顾东隅坐在桌前,见他来了,翻过一只茶杯给他倒上茶,“刚才喝了那么多的酒,就算有解酒药压着,想必你也不好受。一碗冷茶,将就喝了吧。”
孟北海没心情喝茶,径自走过来坐下,“我过来找你不是为了喝茶。”他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大家在一起相处这么久了,我知道你身上藏着很多的秘密,如今我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顾东隅没有作声,孟北海问道,“你是不是钟云霁?四年前,有没有在墨家机关谷杀过一名叫云旷的弟子?”
顾东隅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杯,“说好的只有一个问题,可你这是两个问题。”
孟北海脸上不由得现出一分怒色,“你就说是不是吧。”
顾东隅没有否认,“四年前,我的确是在墨家机关谷,杀了一名叫云旷的弟子。”
见他承认,这些天孟北海一直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放下了,然而马上,他的心就被一股巨大的愤怒所攫取。他差点儿就要立刻起身,恨不得揪住顾东隅的衣领,好好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他的屁股刚刚离开凳子,孟北海就硬生生地将心头的那股怒火压下,重新坐下来。
他死死地捏着茶杯,沉声问道:“为什么?你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吧?”
顾东隅像是没有看到他这番剧烈反应一样,淡漠地挪开眼睛说道,“四年前,我受人所托,为他报仇,一路追踪到了墨家机关谷,查到了云旷身上,那天夜里,他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没等我出招就直接撞死在了我的剑上。”
孟北海不相信:“你在说假话,我认识的云旷不是这样的人,就算生活再艰难,他也不会自尽。”
顾东隅平静地看向他:“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你可以不信。不过他脖子上的痕迹,却做不得假。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在排查,江湖当中能制造出云旷脖子上伤口的高手,你之所以确定我就是杀他的凶手,也是因为看到了上次我出手,在魏无名身上留下的伤口。可如果你仔细比对就会发现,如果是我出的剑招,就算以我现在的修为,也能做到前后伤口深浅一致,然而云旷脖子上的伤口却是前深后浅、由内向外,而且他当时握着我的剑,手上也有剑留下的伤口,这些都足以说明他是自己撞上来的。”
孟北海回忆起,那天夜里他一睁眼,就看到云旷倒在他面前的尸身,不由得浑身发凉。因为他发现云旷尸体上的特征竟跟顾东隅说的一模一样。但他还是不肯相信,摇了摇头,“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东隅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要知道,江湖中你杀我我杀你,历来如此。云旷或许是不想再让这种仇恨传递下去,所以才在我面前自尽的。”
……这倒像是他能做出的事。
孟北海苦笑一声,但马上他就问道:“那让你去杀云旷的那个人又是谁?”
顾东隅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那个人早就死了,正是因为他死了,我才为他报的仇。”
孟北海死死地盯着他,“既然这个人死了,那你怎么知道是云旷杀了他?他又如何预先知道云旷要杀他,并请你为他报仇?”
顾东隅说道,“当时我追踪另外一件事,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临死前拜托我为他报仇,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他,但那是他临死前请求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他能有当日的境况,说起来与我也有关系,我既然不能救他,那便帮他达成死前最后一个心愿,因此便同意了。后来我依据现场留下的线索进一步追踪,找到了墨家机关谷、锁定了云旷。那天夜里我找上门去,还没有开口问他便直接承认了,那件事是他做的。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便直接撞死在了我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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