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纥摇了摇头,“我们‘传奇’出去的消息就没有出过错,这一点江湖上人尽皆知。这人的确是个高手,我已经打听清楚,他在汪家的称呼叫做‘无名’,虽说武林盟出的高手排行榜上没有他的姓名,但这也并不影响什么。就好比我们‘传奇’的刺客从来不在武林盟的高手排行榜上,但江湖上依然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他的一番话成功地说服了孟北海。他不由得皱起眉,“可这么一个高手,跟在汪紫凝身边,图什么?”
欧阳纥摇了摇头,“这就是你要查的事情了。要不是当初你给的钱够多,我们‘传奇’一个刺客组织,也不会做为人打探消息的生意。”
孟北海收起那张纸,“我明白。”
“四年前我还是墨家机关谷的外门弟子,在跟我的至交好友守夜时不慎睡着,等我醒来,发现他被人杀死,浑身上下完好无损,只有咽喉处有一条极细的‘红线’。经过我们查验,发现他是被人以极快的剑气割破气管、窒息死亡。那人是个高手中的高手,不仅剑法出神入化,杀人也在眨眼之间,因为他出剑太快,切断喉管后,皮肤还粘黏在一起,连血都出不来,只在喉间形成一条细细的线,但死者却因为没法呼吸,活活窒息而死。”
他说到这里,艰难地笑了一下,“用这种手法杀人,死的人不会有什么痛苦,死状也不会惨烈。这人杀人……还挺有讲究的。”
欧阳纥点了点头,“我们组织的老大派我出来前已经跟我交代过,之前你跟我们下单的时候,他跟你说过,放眼整个江湖,当天夜里有能力作案的人,仅仅只有五个。如今四年时间过去,排除了三个人,还剩两个,其中一个就是这个无名。至于剩下的那一个,这些年来一直没什么音讯,若要找到他的踪迹,趁这次豫章郡举办武林大会,届时天下武林人士汇集于此,或许你可以得到一些蛛丝马迹。我也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出现在这儿。”
孟北海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否则以他的能力,断断不会在大吉鸭店待这么久。
他站起身来对欧阳纥说道,“多谢你为我解的这只卦,下次有需要还找你。”说着提着篮子朝大挤压店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到秋天,按理说日头既不会毒辣,也绝对不会冷,可孟北海却觉得身上一阵冷过一阵。身边来来去去都是人,可他却觉得无比孤独。
这些年来他时常觉得,自己独行世间孤单寂寞,就连当时在机关谷学艺,也没人能懂他。唯有死去的云旷,不仅对他处处回护,还真心诚意把他当好朋友。他是机关谷的内门弟子,学到的东西比孟北海要多要深,但云旷却从来没有门户之见。自己学到了什么,对孟北海都是倾囊相授,有些时候甚至比他师父对他还要好。他们曾经约好,出师以后,他在江湖上开个小店,云旷作为他的首席顾问,直接技术入股,两人赚来的钱对半分。可没等到那天,云旷就不在了。
那天夜里月明星稀,夜风和缓,云旷专门调了班和他一起守夜——墨家机关谷的人因为身怀机关术,历来是江湖上人人争相讨好的对象,可一旦入世,便与墨家“兼爱、非攻”的思想相违背,因此墨家先祖便定下规矩,凡是墨家弟子,皆不可用自身技艺伤害无辜。违者,即便逃到天涯海角,墨家也会出手,将一身技艺全都废除。只不过后来随着时代发展,这条规矩便改成了,凡是墨家内门弟子皆不可用自身技艺伤害无辜。也正因墨家机关术名震天下,墨家机关谷历来便被江湖中有心之人垂涎。为抵抗外敌,便有了机关谷安排弟子守住大门的规矩,但凡有任何异动,便鸣镝示警。墨家机关谷内大阵立刻启动,必要叫来人有去无回。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机关谷的规矩,也知道墨家机关术的厉害,因此这么多年来没人敢往上闯。久而久之,守夜的弟子们思想都有些放松,可那一夜,偏偏出了事。
孟北海走在回去的路上,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夜,他和云旷相对而坐、同时守夜的场景。明明他睡觉前云旷都还好好的,可睁开眼睛就发现云旷已经没气了,除了脖子上那一根像红线的伤口,全身上下再也没有多余的口子。他吓坏了,当即便鸣镝示警,机关谷中的长辈们瞬间赶到,连续两个长老查验后,对他遗憾摇头,告诉他,云旷真的没了。
时至今日,孟北海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在他看到长老们朝他摇头、眼中露出泪光时,他心里的那股痛意。他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让他呼吸都困难,他不敢相信一样,抱着云旷已经渐渐凉下去的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几位长老,语无伦次地哀求道,“……怎么可能?他可是机关谷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怎么会就这样不在了?你们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呀!”
他转头看向云旷的师父,“他不是你的得意门生吗?你不是一直想把衣钵传给他吗?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了?机关谷……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回答他的,是云旷师父一声无奈的长叹。
在他还在沉溺于云旷的死时,机关谷的长辈们想得可比他深、比他远多了。
既然那人可以无声无息地处置了云旷,那有没有可能,也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机关谷中?他之所以杀了云旷,唯独留下孟北海,是不是想借机制造混乱,好让他混进去?
然而不管谷中长辈们如何派人搜索,硬是没有找到那个人。他仿佛只是趁着天黑,专程过来杀云旷。可云旷一直在机关谷中,除了隔几年回家探亲,从未出去过,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又是谁要杀他?
这个问题困扰了孟北海整整四年,这四年间他没有哪一刻不想找到杀害云旷的凶手,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要杀了云旷,要杀这样一个温和无害的人?
四年来,他帮人家打兵器造机关换来的钱,基本都用在寻找杀人凶手上了,但他从未后悔过。如果不是有这个信念支撑着他,孟北海简直无法想象,他该怎么面对这四年的漫长时光。
不知不觉间,又走回了大吉鸭店所在的那条街,孟北海一走进去,就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他抬眼一看,只见大吉鸭店的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满脸阴沉地看着他。
见他回来了,那人“咚咚咚”地跑到孟北海面前,还没有说话,孟北海就将篮子递给她:“怎么了,掌柜的?我不过是去采买,你就要专程来迎接我吗?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呐,给你,免得你白跑一趟。”
叶扶摇看也没看篮子一眼,怒气冲冲地说道,“你去哪儿采买了?你就采买了这点东西,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吗?我看你们就是找准机会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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