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日光从云层里倾泻下来,像是汨汨流动着的山涧溪水。
从尚仪局出来,郑司籍走在前头,阿雪跟在后头。走了一路,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也不知道你有多大本事,刚来就给人盯上了。”
郑司籍忽然转过头,看了眼阿雪,幽幽来了一句。
“这明明是司籍司有了内鬼,与阿雪何干?”
她刚来司籍司第一日,不可能与任何人结怨。
而且在这之前,还有杨典籍被免官的前车之鉴。
阿雪叹了口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都不大好过。
虽然上任之前就知道这差事不容易,但也没想到才第二天,对方就给她反手玩儿了个匿名举报。
“刚才还是个闷葫芦,现在倒是伶牙俐齿起来了,”郑司籍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这内鬼是谁?”
“回大人的话,阿雪初来乍到,对司籍司的各位同僚都不是很熟悉,故而……”
“少来,”郑司籍冷冷笑了一声,“你刚来那日我就一眼把你望到底了。主意顶多,心思又活络。方才,你怕是在心里把你的那些同僚都筛了一遍吧。”
阿雪讷讷不能言。
被人接连两次戳破心思的感觉实在是尴尬。
她装作无事发生:“阿雪确实对各位同僚都不熟悉,方才是想出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再说这法子之前,阿雪想先问问郑大人,大人可想把那些史书保存下来?”
郑司籍猛地停下脚步。
左顾右盼,见四周无人经过,忙把阿雪拉到一处假山后面。
郑司籍冷笑一声:“方才说错了,你不仅心思活络,胆子还够大。”
“大人您单说想不想,”阿雪笑了笑,“我说过,若是您今日过来了,我会报答您的。”
郑司籍思忖片刻:“若我说想,你又能怎样?”
阿雪笑道:“那便好办了。”
说着,附在郑司籍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郑司籍终于第一次对她露出了一个不带任何冷嘲意味的微笑:“这倒是个好法子。”
“原本我还想着,要是实在不行,就让你先去藏书阁待一阵子,等到事情过去了再回来。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章法,那便好好干吧。”
自从杨典籍被免官之后,郑司籍就知道那个空出来的典籍的位子是块烫手的山芋,不论谁来都是公然站在风口浪尖上。
若是顺着皇上的意思执行焚书的命令,日后在司籍司恐怕站不稳脚。她的那些同僚、下属,即便知道焚书是不得已而为之,心里也会对那个执行命令的人心存芥蒂。
但若是不顺着皇上的意思,那就更糟了,公然抗旨,弄不好说不定是要掉脑袋的。
因此,她一直打算在焚书之前都将这个位子空下来,只将焚书的任务交给毛遂自荐的金典籍。
“这种事总要有人做的,与其连累新来的典籍,不如全交给我来做,”她记得金典籍那个时候这样说,“我的为人大家也都知道,由我一人焚书她们或许不会怪我。而且我也想最后亲手送一送那些书。”
郑司籍拍拍阿雪的肩膀:“好好干,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就直说。”
风把时间的书页吹得哗啦啦作响。
时候一晃,已经到了皇上下令焚书的那日。
一大清早,司籍司的所有女官都来到藏书阁楼底下。
一箱箱书被宫人抬着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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