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雅棠把孩子交给了心虹,站起身来说:“正好我该给他冲奶了,你抱着,我去冲去。”
狄君璞以一种感动而欣慰的眼光望着这一切,他坐在一边,几乎一句话也不说。望着这两个女人化解了她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尴尬,建立起友情与亲密,这是动人的,他不愿说任何的话,以免破坏了她们之间的气氛。但是,楼梯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接着一个女性的声音喊了起来:“萧雅棠在吗?我们来了!”
萧雅棠惊奇地站住了,狄君璞和心虹也惊奇的站了起来,同时,那刚跑上来的一男一女也惊奇的站住了。来的不是别人,却是心霞和云扬。
“嗨,怎么会是你们?你们怎会在这里?”心霞愕然地叫着。
“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呢?”心虹笑着说,不由自主的兴奋了。
“狄先生!”云扬向狄君璞打着招呼,他手里也拎着许多奶粉和什么的。
狄君璞和云扬笑着点了点头,这真是一个奇怪的聚会,他一生没碰到过比这更特殊的场面了。这群人彼此间的关系实在微妙,但场面却是兴奋而热闹的。萧雅棠显然是惊喜交集,她嚷着说:“到底今天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你们会一起跑来了?你们是约好的吗?”
“不是,不约而同而已。”云扬说。把东西放了下来。不住的以惊奇的眼光看着心虹和她手中的孩子。
心虹的眼光和云扬的接触了,两人似乎都有点儿不安。可是,兴奋和欢愉的气息是富传染性的,旧恨早已过去,新的关系里却有着温情,云扬很快就抛开了那困扰着他的一丝儿恼意,他对她大踏步的走了过来,由衷的说:“很高兴见到你,心虹。”
他的唇边带着微笑,他的眼底有着友情,他直呼她的名字,像以前他经常出入霜园时一样,这表示所有的仇恨都已过去了。这一群年轻人,把新的友谊建筑起来了,这是一些多么热情而善良的人哪!
“嗨,大家坐吧!不要都站着!”萧雅棠忽然想起她是主人来了,她把椅子上的东西拿开,高声的招呼着,又要向楼下跑,“这样难得的聚会,必须好好热闹一下,你们都不许走,我出去买点东西,今晚大家都在我这儿吃晚饭!”
“等一下!”云扬说:“你怎么做得了我们这么多人吃的?”
“我可以帮忙!”心虹说。
“我提议,”狄君璞阻止了大家的吵声:“假若你们大家不反对,我想请你们去台北吃沙茶火锅!”
“沙茶火锅!”心霞首先赞同:“好极了!就是沙茶火锅!”
“孩子呢?带去吗?”心虹问,她对那孩子显然已生出一份微妙的感情。
“我可以把他托给楼下的房东太太!”萧雅棠说,“你们等一等,我先给他喝瓶奶!”她往后面冲去,又兴奋又激动。生活对于她,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成了一件无可奈何的事。
第九章
而现在,那属于年轻人的、活泼的、喜悦的日子,似乎又回来了!这些访客,这些朋友,她知道,他们都渴望着给她快乐的!她是多么感激他们呵,他们何止带来快乐呢?他们还带来一份崭新的生命呵!
片刻之后,这一群人已浩浩荡荡的向台北的方向出发了,带着欢愉,带着喜悦,带着无穷无尽的对未来的希望,他们向前迈着步子,把曾有过的那些乌云和阴影都抛向脑后了。未来,对他们是一条神奇的路,他们都已振作着,准备去探索,去追寻了!
但是,这条神奇的路会是一条坦途吗?是没有荆棘没有巨石的吗?是没有风浪没有困厄的吗?迎接着他们的到底是些什么?谁能预测呢?
在这些日子里,梁逸舟是更加热中于带朋友回家吃饭了,各种年轻人,男的、女的,开始川流不息的出入于霜园。心虹和心霞冷眼的看着这一切的安排,她们有些不耐,有些烦躁,巴不得想远远的躲开。可是,父母毕竟是父母,她们总不能永远违背父母的意思,因此也必须要在家里应酬应酬这些朋友。而梁逸舟的选择和安排并不是盲目的,他有眼光,也有欣赏的能力,这些年轻人竟都是些俊秀聪颖的人物。再加上年轻人与年轻人是很容易接近的。因此,当春天来临的时候,这些年轻人中已经有好几个是霜园的常客了。在这之中,有个名叫尧康的男孩子,却最得心虹和心霞两姐妹的欣赏,也和她们很快的接近了起来。
尧康并不漂亮,瘦高条的身材,总给人一种感觉,就是太瘦太高了,所以,心霞常常当面取笑他,说他颇有“竹感”。他今年二十八岁,父母双亡,是个苦学出来的年轻人,毕业于师大艺术系,现在在梁逸舟的食品公司中负责食品包装的设计,才气纵横,常有些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杰作,在公司里很被梁逸舟所器重。他的外型是属于文质彬彬的一类,戴副近视眼镜,沉默时很沉默,开起口来,却常有惊人之句出现,不是深刻而中肯的句子,就是幽默而令人捧腹的。但是,真使心虹姐妹对他有好感的,并不在于他这些地方,而是他还能拉一手非常漂亮的小提琴。
美术、文学,和音乐三种东西常有类似之处,都是艺术,都给人一种至高无上的美感,都能唤起人类心灵深处的感情。
通常,喜爱这三者之一的人也会欣赏其他的两样,心虹姐妹都是音乐的爱好者。因此,尧康和他的小提琴就在霜园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尧康是个相当聪明的人,走进霜园不久,他就发现梁逸舟的目的是在给两个女儿物色丈夫。他欣赏心虹的雅致,他也喜欢心霞的活泼。可是,真正让他逗留在梁家的原因,却不见得是为了心虹姐妹,而是霜园里那种“家”的气氛,对于一个孤儿来说,霜园实在是个天堂。所以,对心虹姐妹,他并没有任何示爱或追求的意味,这也是他能够被心虹姐妹接受的最大的原因。
就这样,连狄君璞也可以经常听到尧康的名字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常常默默的望着心虹,带着点儿窥探与研究的意味。当有一天,心虹又在赞美尧康的小提琴的时候,狄君璞沉默了很久,忽然跳了起来,用唇猛的堵住了她的嘴,在一吻以后,他的嘴唇滑到她的耳边,他轻轻的在她耳边说:“你觉得,我需要去学小提琴吗?”
“呵!”心虹惊呼了一声,推开他,凝视着他的脸,然后,她发出一声轻喊,迅速的抱住他的脖子,热烈的吻住他,再叫着说:“哦!你这个傻瓜呵!一百个尧康换不走一个你呀!你这个傻透傻透的傻人!”
从此,狄君璞不再芥蒂尧康,反而对他也生出浓厚的兴趣,倒很希望有个机会能认识他。
就在这时候,霜园里举行了第一次的家庭舞会。
当舞会还没有举行的时候,心虹和心霞都有些闷闷不乐,参加舞会的人绝大部分是梁逸舟邀请的,另外还有些是心霞的男女同学。心虹的同学,很多都失去联系了,她也无心去邀请他们。对这个舞会,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宁愿在农庄的小书房里,和狄君璞度过一个安安静静的晚上。她也明白,如果自己不参加这舞会,父亲一定会大大震怒的,所以,她曾表示想请狄君璞来参加,梁逸舟深思了一下,却说:“他不会来的,这是年轻人的玩意儿,他不会有兴趣!”
“他并不老呵!”心虹愤愤的说。
“也不年轻了!”梁逸舟说了一句,就走开了。
“如果他愿意来呢?”心虹嚷着说。
梁逸舟站住了,他的眼睛闪着光。
“如果他愿意来,”他重重的说:“就让他来吧!”
可是,狄君璞不愿意去。揽着心虹,他婉言说:“你父亲之所以安排这样一个舞会,就是希望在一群年轻人中,给你找一个男友。我去了,场面会很尴尬,对你对我,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不去,心虹,别勉强我。但是,当你在一群男孩子的包围中时,也别忘了我。”
狄君璞并不笨,自从上次和梁逸舟冲突之后,他就没有再踏入过霜园。他明白梁逸舟对他所抱的态度,这次竟不反对他参加,他有什么用意呢?他料想那是个疯狂的、年轻人的聚会,或者,梁逸舟有意要让他在这些人面前自惭形秽。他是不会自惭形秽的,可是,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和他们打成一片,再加上梁逸舟可能给他的冷言冷语,如果他参加,他岂不是自取其侮?
心虹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她不再勉强了,但在整个舞会筹备期中,她都是无精打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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