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她推了朋友的邀约,心中仍然闷到喘不过气来,也并不想吃什么东西。
她想起昨天晚上,一口气跑上楼,脑子因为缺氧而感到阵痛,乱哄哄,嗡嗡作响。
她要拒绝,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拒绝什么,什么拒绝,后来在乱糟糟中她想到,她已经不是袋袋了。
她本来就不叫袋袋。
林黛,少一个玉字,但是她的性格十分凶悍,以当一个粗鲁的北方人为荣。
琳在她耳旁叽叽喳喳地喊着,「袋袋,袋袋」,所以周围熟识的人,也都这样喊了。
在爱起哄的年级里,很多人都说,明扬定是喜欢你。
她听后皱了皱眉,却没什么别的感觉。那时他们一群人整日在游戏里厮杀,在假日里笑闹,在浪潮里挥霍青春,肆意过着浮华的日子,直到过着过着,过到他们能够坐下来数着来来去去的过往,四周的朋友也都走走散散。
就连明扬自己,也把曾经的悸动,一点点磨成了兄弟情。
但是正如她粗心大意的年少时光,她从不知道,明扬到底有多了解她。
即使不再喜欢,明扬也知道,能让她真正迷恋上的,一定是他最好的兄弟。
只可惜曾经的他们无缘相见。
而她也仍然想不透,为何曾子夏这样的人,会对她另眼相看。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多脆弱,但是缺氧后久久散不去的头痛,算是其中一个。
她跪在地毯上,就着仅开的一盏台灯擦拭面前的玻璃茶几,花瓶里的桃花因她的动作震落满桌花瓣,光秃秃的花蕊无助地暴露在空气中,她便看着这可悲的花蕊发呆。
那束雏菊被她扔在角落,不肯供水。这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她每天的活动路线也不过是卧室的床上到客厅的沙发,她要闭上眼睛,瑟缩起来,等着这束花枯萎干涸。
晚上又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开的阳台里灌入风,她听见楼下熟悉的发动机声,过了会儿,一辆白色的跑车在她的注目中驶出远方的霓虹马路。
今天晚上再没人再找她,连朋友也不曾。
她疲倦地投入床铺,正值换季,江南的夜晚阴湿而寒冷。
也许,是时候找工作了,她想。
她来江南是来逃避,她坐在飞往江南的飞机上时,曾偷偷许愿,要重新学会如何呼吸空气。
可江南只允许她逃离了三天。
「总是要迈出这一步的。」她对自己道。或晚,或早,或愿意,或不愿意。
她攥住被角,蜷缩成扭曲的一团,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难过,是因为要断绝的不舍,还是对自己感到悲哀。
她的脆弱和不堪在体内悲鸣,她想起自己逃离的那些过往,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事,她无法在静谧的夜晚哭出声来,但是她只感到悲哀,感到扑天盖地的,让她无法停止哭泣的悲哀。
她在绝望中强迫自己入睡,在自己无限而永恒的梦境中,一遍遍体验坠落和逃离。
后来她终于在天快亮时摆脱那些纠缠,只是不怎么安稳的梦里换成了一道,在灰蒙天色中抬头看雨的身影。
她远远看着他,在心里默念。
那时你还很年轻。
她零碎地数过他每一个细节,令她走不出来的那些场景。
一遍遍想着《情人》里的片段。
我认识你,那时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
可是,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她梦见了满身皱褶的自己穿过江南的街道,站在雪白的墙面前,始终找不到能够进去的门。
「我并不想进去。」她对自己念道。
可是那时她还很年轻,人人都说她很美。
她是也曾年轻过,也曾体会过鲜活的生命,却只能在尘埃中痛苦地枯萎。
她梦到自己没有力气拿起那束花,任由它掉到地上,而她也随之坠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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