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上了戚府的马车,却见裴言昭跟在后头,慢悠悠走了过来。望舒问道:“裴娘子这是要前往何处,我或许能送你一程?”
她将腰间布袋解开,从中拿出一个素白瓷瓶,看着像是普通的跌打药,她又指了指望舒磨破的手指、渗出血渍的手肘。
望舒大概猜懂了她的意思,“你想给我上药?”
她像小鸡啄米一般使劲点着头,望舒将她请到马车上坐着,“那便有劳了。”
裴言昭给望舒上好了药,素娥在一旁悄悄对她说:“多谢裴姑娘大恩,能否再麻烦您给开些养护肌肤的药膏,我家娘子素来爱美,又周身金贵,若将来留了疤又得伤心不已。”
望舒听见后,羞恼道:“素娥,说什么呢,一块小疤罢了。若留着便留着吧,好告诫自己日后处事小心,莫要好了伤疤忘了痛。”
裴言昭从腰间布袋又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扔给了素娥,随后比了几个数字,素娥疑惑地问道:“一日三次?”
她又比划了个倒出药物涂抹在手中的动作,素娥瞬间明白了,两人不再多言。
望舒在一旁看着她,问道:“裴娘子可是喜欢楚凌云?”
裴言昭一脸错愕,半晌后点了点头,随后又突然像拨浪鼓一般摇了摇头。
望舒轻笑一声,“喜欢也不喜欢,或者模模糊糊连自己本身都并不清楚。”
两人陷入了沉默,望舒说:“那在边塞行军打仗之时,楚将军可有向你提起过我这个前未婚妻?”
裴言昭直摇头,最终却垂下了眼眸。
“你在边塞的故事一定异常精彩,只可惜此生无缘亲耳听到。待日后裴娘子得空,多学了些汉话,便像写话本一般讲讲你这么些年的奇闻,届时可否送我好生观瞻,一睹凉州大漠的韵味风情。”
她浅笑着看向望舒,伸出手指想要与望舒拉勾约定,在内心说了句:“一言为定。”
望舒明白了她的意思,出口道:“那就一言为定。”
方惊吓过度,现如今马车颠簸,多了几分疲惫,她开始闭眼养神。
裴言昭却看向了窗外,若有所思。
*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哑女裴言昭生于凉州,长于凉州。一家老小皆因时疫而死,她是这场浩大的劫难之中,唯一的幸存者。
家乡的人都说那是天神的诅咒,我们都应该学会认命。
但裴言昭不信,因为她亲眼见到,有人能将疫患治好,哪怕只是千百人中侥幸的一个。她是个哑巴,是个怪人,从小便四处学医,妄想着有一日能悬壶济世,救尽天下可怜之人。
但更多时候,她却知道,能害人的不仅仅是病,还有人心叵测。
她总喜欢一个人牵着骆驼,在万里平沙,不见人烟的大漠上,享受着一个人的孤独。
广阔无垠的黄沙之上,掩埋着一个土人,裴言昭将他一点一点挖了出来,他的皮肤已经被灼灼的烈日晒得黝黑,鼻梁高挺立体,五官深邃迷人。于是裴言昭将他扛上骆驼,一路带回了家中。
隔壁家的大娘开玩笑道:“小哑巴居然开窍了,给自己捡回一个俊俏的夫君。”
她不能说话,只是笑了笑,随后便把他拖进屋内,一口水一口水喂了下去。又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上好药材拿出,一脸肉疼地熬成汤药,一点一点吊着他的命。
那天,他终于醒了过来,裴言昭在床榻边,歪着头,看着他慢慢睁开了双眼,琥珀色的双瞳极为漂亮,向是要诱惑着人一点点陷落。他嘴唇轻薄,没有血色,僵硬地撑起身子,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裴言昭听得懂几句,应该是官话,她眨巴眨巴着眼睛,无法解释,只好出门唤来隔壁的大娘,大娘说:“这里是凉州,听你口音不像凉州人氏。”
他嘴里重复了一遍:“凉州…”
随后像是头痛欲裂一般紧紧捂住了脑袋,“我…我是谁,我好像失忆了……”
大娘与裴言昭面面相觑,大娘最后道:“你是个孤儿,从小无父无母,无姓,名唤阿布,我身旁这个小哑巴叫裴言昭,你是她的未婚夫婿。”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裴言昭,问道:“你是我未婚的妻子?”
裴言昭摇了摇头,大娘掐了把她腰间软肉,她又点了点头。这种晕倒在大漠,又身负重伤的人,多半身世坎坷,裴言昭将他捡回,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银子,在他没恢复记忆之前,且骗着他留下来当个小药童,以身还债。
不知为何,他很快便接受了是裴言昭未婚夫这个说法。
裴言昭每日的生活枯燥且乏味,上山采药,到铺子里坐诊,她与附近的人极为熟络,每天听他们发发牢骚,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阿布是个变数,看他平日里见识和饮食习惯,也知道他大概出身于富贵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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