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士,这次年假你恐怕休不完了。”
霍尔。弗里德从他身后走过一圈,重新落座,神色威严地开口。
“第七位僭王、刑天。拜占庭那边监测到它的王权波动在极遥远的东方,靠近北京。它是唯二两位生死不明的僭王,千年前的传说当中炎黄两帝很可能没有真正消灭它,光是砍下头颅还不够,对待这种半神级的生物必须挫骨扬灰或者用到‘源火’。如果拜占庭的消息正确,那它就没有真正死去,而是在深不可见的地底埋藏,养精蓄锐,等待再一次尝试登神。”
“嗯……我早猜到它还没有死去,只是没想到会在现在展露头角。”陆长泽说。
“自从1815年坦博拉火山爆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僭王的身影了,新跻身炼金术界的家伙早已忘却了它们。”霍尔。弗里德冷冷地说。
陆长泽合上眼睛,“1815年位于印度尼西亚的坦博拉火山爆发,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火山喷发之一,9万人死亡,临界爆炸让整座山消失了4750英尺。据说火山喷发时的声响传遍了整个印度洋,远在马达加斯加都能听到火山爆发的声音。当时喷出的岩浆总量高达1400亿吨,总能量相当于5万枚广岛原子弹,150立方千米的火山灰冲到40多公里,高达平流层,随着大气环流逐渐覆盖了全球,遮云蔽物。那一年全世界没有夏天,被称为‘无夏之年’。”
“那一年十三僭王中的末位在现在的松巴哇岛现世,印度神话中的阿修罗,恶魔的族群,它距离登神就差一步。”霍尔。弗里德替他说下去,“当时真理党只能引爆火山靠着喷发时强大的能量摧毁它。它的权能是‘地脉’,正好也加剧了火山喷发。”
霍尔。弗里德继续给他添酒,面临这种冷峻的话题酒精有助于让浑身的血热起来。
“如今新的僭王如果出现,必然又是一场血战。1815年最古老的真理党覆灭之后,那些炼金术的叛徒已经忘却了炼金术最初的大业,公司内部艾斯伯西托家族正在准备篡权,他们心里只有炼金术能为他们带来的利益。大业只在你我,陆博士。”
“谁叫我是个个人英雄主义的男人啊……我这样的家伙肯定会不得好死。”陆长泽叹息。
多面体的玻璃杯反射出无数张陆长泽的脸,皆是眼含烈焰,“现存的僭王我都有研究过它们的资料。刑天,找出它只是时间问题。”
霍尔。弗里德点点头,说下去:“神话传说中刑天的葬身之地位于常羊之山,具体的位置追溯不到了,只能大致确认方位在河北燕山山脉,这个范围依旧大到难以想象。所以我打算派中国分公司的左永和炼金工程部的史蒂芬。金前往那里组织搜寻,他们都是炼金术界的栋梁之才,还都胸怀大业,一定找出它躲藏的蛛丝马迹。”
霍尔。弗里德给自己也再斟上一杯,一饮而尽,虎狼似的眼眸直盯陆长泽。
“但是我仍有一个问题,你现在有了孩子,陆博士,还要为了大业奉献生命吗?这条路走下去,你可能没有机会陪伴你的孩子长大。”
“作为真理党的继承者,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觉悟。这些不像是你会问的话啊,霍尔。弗里德。”陆长泽勾起的嘴角像是讥讽,像是嘲笑。
霍尔。弗里德也笑了,走上这条渎神的道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觉悟。
陆长泽手摸上自己的胸口,血肉相隔下炽热的心脏正源源不断地泵血,酒精的作用让浑身都热起来。不得不说,那是瓶好酒,一瓶好酒理应让人激昂而不是烂醉。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道路,我们有我们的征途。”陆长泽念到。
他缓缓闭上眼,周遭的一切都被隔绝,视线无法再干扰思维。这种深海似的黑暗打开一道记忆的门,他的思绪像蝴蝶振翅,飞向永不会忘记的那一天正午。空气里再次弥漫着医院里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他的耳畔听见了产房里自己的孩子刚出生时的啼哭。那声啼哭代表着新生,生命的延续、时代的轮转,终有一天父辈们会在同样这般哭声里离去,但他们的道路只是在不同的地方达到了终点,人类的征程永不停歇。
“我曾以为我是那个天选之人,是那个theone,世界上没有能困住我的事情。”
陆长泽慢吞吞地说,“世界树尤拉特克希尔,贯穿整个北欧神话的世界之树,连接九个世界,宇宙的核心。它的根系通往密米尔之井,那里有宇宙最深的智慧和秘密。我以为我是注定要前往那里,取得渎神的权柄的。”
“你确实如此。”霍尔。弗里德说。
陆长泽摇摇头。
“直到我的孩子出生我才知道我错了。知道吗?困扰数学界两千多年的几何问题正多边形尺规作图,牛顿一辈子画不出来的正十七边形,十八岁那年的高斯只用了一个晚上。炼金术的一切都是为了等一个绝无仅有的天才!真正独一无二的家伙!上天给予我那么多的天赋并不是要让我实现炼金术的大业,我的一生,是为了给他铺路。他拥有最庞大体量的人性,只要他愿意,渎神的道路没人能走的比他更远。”陆长泽又要了杯酒润嗓子,这是他的第三杯酒了,平时不会喝那么多,他这样的顶尖学者要保持头脑清醒,而酒精会杀死脑细胞。
霍尔。弗里德这时候选择了继续倾听。
“宇宙永恒的法则,万物生于水而灭于火。我去探究来的秘密是为了教给我的孩子怎么用。”烈酒让陆长泽嗓音沙哑地像是一个疲惫男人最后的声嘶力竭。
“‘源火’。这世界上只有你能掌握,其他人要么不被这样的力量认同,要么已经死了。第五十种刻印,茫茫大道仅剩的天机,炼金术无法攻克的终极难题,一亿个天才里也出不了一个人能破解。你的孩子,陆西安,又有多大可能掌握?”
“他不必掌握。他的父亲会,就足够了。”陆长泽的呼吸变得深沉而缓慢,他不自觉地翘起嘴角,又感到胸口微微发酸,“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别去找那个孩子。多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在平凡的家庭里普通的长大。他已经具备王魂,不能再同时具备王命,这种命数要在漫长的岁月中才能够磨灭。他必须平凡,这也是他真正潜力激发的漫长过程。”
“然后,我也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陆长泽补上一句,唯独这一句语气最重,毋庸置疑。
“你还年轻,不要弄得像是在托孤。”霍尔。弗里德说。
“未雨绸缪早做打算,”陆长泽潇洒地在椅子上往后仰,望着屋顶吊灯,“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你再答应我一件事情。他的路,让他自己去选吧。我只是为了他铺好了这条路,怎么走属于他自己。”
“我答应你。你知道的,我是个很在乎承诺和约定的人,契约精神。”霍尔。弗里德笑笑,弗里德家族的男人一诺千金。
“我该走了,刑天的围剿计划我会参加。如果我失败了,把我的尸体运回故乡。”陆长泽说出这番话,像是浪客执剑,一去不复回。
“武运昌隆!”霍尔。弗里德这杯酒敬他。
陆长泽站起来,看了看手表。他还买了张机票是回国的,下午两点准时起飞,落地北京再转庐州,时间很紧凑,再待下去会赶不上行程。
“这么着急,你这样自由惯了的家伙还有别的安排?”
霍尔。弗里德没有挽留他,只是继续举起杯子,一人独饮。
陆长泽得意地笑笑,“我答应了孩子,这周末要陪他去游乐园坐摩天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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