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漆绿的铁锹插进湿润的泥土,棍身一压,干净的土就松散开了。
“啧啧啧,瞧瞧这土,多漂亮。我跟你说,这里以前是农田,土质很不错的,我来了后,锄了些垃圾,现在啊。”矮胖的中年男人就着松土,一棍子怼进去,撬出一个大坑,用力得脸涨红。“全左阳独一份的漂亮!”
扑——
一大铲子土挥向坑边,垒起土堆。
“这地怎么分给你管了呢?”消瘦异常的女人拽着一根红星杨树苗,缓缓立起,一人一树并肩,瘦长瘦长的,倒不知谁更像树了。“师父,说明他们重视你。”
“嘿嘿嘿!”中年男人兴致起来了,也立起铁锹,短手叉腰,矮胖的个子比铁锹高不了多少,吐沫横飞。“哪里!退耕还林知道不?”
’哪里’二字的腔调高昂顿挫,语气矫揉造作,瘦高女人知道,她捧场的时候到了,一屁股坐在土堆上,亮起星星眼。“师父,我不懂。”
中年男人看着那双眼,心头莫名被刺一下,语气低落下来。“不行啊,这玩意都不懂,当老师不是误人子弟嘛。”
“你是师父,肯定要比徒弟懂得更多。”
中年男人拎起铁锹,埋头挖土。“这块地在看守所后面,上面怕泄密,而且农民过来一趟也得绕路,正好又是坡耕地,肥力流失严重,就空出来了。”
坑有点深了,他的脑袋都快埋了进入。“乔司,师父很没用的,跟了我,你们遭大罪了。”
“所以你不做警察了?”乔司凝视陈安,十几年过去了,似乎没什么变化,果然,胖子的花期更长。“我听说,虎子重启了你的警号。”
“做死人没什么不好的,和他们搭个伴。”陈安撑起腰,望向满院的红星杨。
颗颗林立的树木,排列有序、间隔规范,还不粗壮,最大的那几颗也还像个孩子般,幼态细嫩,但英姿勃发,假以时日,必然顶天立地。
当年那片偌大的荒地,现如今郁郁葱葱。
“那十九个孩子,我存了点私心,给他们安排了好位置。”
乔司细数了一会,最高的那一排,正好十九颗。“也好。”
少林子弟,生前形影不离,死后也能朝夕相伴。
“差不多了。”陈安扔下铁锹,圆润油光的棍身打在土堆上,凹出一条道。“早来早得,阳光好的位儿都被占了,这块地也不算差,风水好。”
乔司单膝跪地,膝头深陷土堆,将小木盒放进挖出来的小坑。“师父,你现在也迷信了?”
“前有小溪,后对过道,有风有水,难道不好?”
扑踏——
乔司徒手隆起腿边的土,用力推下去。“裴连长,这里兄弟姐妹多,热闹些,不会孤单。”
“哎——同志们,新来一小伙,多多照顾!”
乔司忍不住笑了声。小伙?倒也是,裴连长死的时候,应该不到三十岁。
神奇的是,天色无风无雨,不少树竟自己摇晃起来。
啪嗒啪嗒,掉下许多枝条,摔在绵软的土地上,却也裂成几瓣。
乔司拾起残根,一圈褐色的素缘中,囊着黄色的芯,而芯的正中,是一枚端正的五角星。
看守所后面,种满了树,最多的是红星杨,最大的,乔司眼拙,认不出,它立在林子最里端,庞然挡住身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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