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阮忱所行确实为君子,倒也不是只求片刻的鱼水之欢,而是仅仅与卫幽兰斯斯文文坐在一起,品茶相谈。
卫幽兰敬上一杯茶,柔声道:“公子的《西洲曲》所写柔肠之缱绻,全然看不出是男子所作,公子之才真乃天人。”
阮忱亦回敬道:“男子也好,女子也好,又有什么分别呢?这世间之情感,大抵均是一般。”
卫幽兰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阮忱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却厌烦得很。”
卫幽兰道:“生活不易,尘世人多看重名利也是有的。”
阮忱轻笑一声,微微摇头:“若只把名利当做寄身于世的手段,倒也罢了。可太多人为了名利丧失了本心。”
“当了小官,就想更上一层;发了小财,还想金玉满堂。可见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在追名逐利的过程中,早已忘记了自己最初为什么要追求这些,只像行尸走肉一样随波逐流。”
卫幽兰听他这一席话,甚为感动,心里认定他是个知己。于是问道:“那公子最在乎的是什么呢?”
阮忱抬起清眸,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卫幽兰,道:“自然如姑娘歌中所唱,‘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说着,阮忱不敢对视太久,很快移开了目光,继续道:“这便是方才我所说的‘世间之情感’了。”
“大约看透了名利场的人,内心都是纯净的。只有纯净的心,才能写出情感真挚的诗文。”
卫幽兰接道:“公子正是个内心纯净的人,所以能写出《西洲曲》这样的诗,也就无关男女了。”
阮忱悠然道:“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这份心肠,只怕也是愚人之心,让姑娘见笑了。”
卫幽兰忙道:“怎么会,公子太自谦了。公子之心,澄如明镜,澈如深溪。虽在庙堂,却不受名缰利锁所挟制,实为赤子也。”
阮忱见卫幽兰这样评价于他,内心有些不能自持,激动道:
“我向来轻慢烟花之地,只觉得这里最是个世间藏污纳垢之所,不想还有姑娘这样的世外仙姝。”
“今日我只是路过贵地,原本无意入场,着实是被姑娘的歌声所吸引。”
“小子虽然诗友颇多,但真正能理解我的挚友寥寥无几。只有今天,我才在姑娘的歌声中听出了不同往日的情感,姑娘真乃我之知音也!”
卫幽兰眼中噙泪道:“公子谬赞,妾身愧受。只是你我身份云泥之别,何谈知音呢?”
阮忱笑道:“庄周梦中化蝶,尚且引蝶为己身,何况你我?”
日暮西沉,二人竟是相谈了整整一个下午,忘却了岁月时间之流转。
至晚间,阮忱并不曾留宿,而是离开了寻芳阁。
他说:“我待姑娘,只在灵魂之契合,不贪肉体之交欢。我既然真心敬重姑娘,自当不该留宿。”
阮忱走后,孟遇安上前站在卫幽兰身边。卫幽兰兀自还在遥望阮忱远去的身影,颇为恋恋不舍。
孟遇安知她恋爱脑上头,此时也不便多说些什么。
前有谢凝之,后有阮忱。这寻芳阁头牌的经历怎么都这么相似。
只是孟遇安觉得,不论谢凝之还是阮忱,似乎都不是可托终身之人。
谢凝之城府难测,阮忱空言清高。在封建社会双方地位不平等的境况下,何谈爱情?
希望是孟遇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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