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才栋最近从长途汽车公司辞了职,买了辆小车,自己跑起了出租。尽管他富有驾驶经验,但出租生意却是平平。妻子不断地数落他:“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继续在公司干。到月拿工资,好歹还少费心思。”余才栋听了妻子的话,也不反驳,一张脸却是阴沉沉的。
这天傍晚,余才栋正要出车。他的手机响了,对方是一个好听的女音:“余师傅吗?我最近要带一帮客人。小团,路程也不远,你跑一趟,给你四千。”余才栋正想拒绝,可听到给四千块,立即有了劲头。余才栋立即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上哪儿?多少人?”
对方甜甜地笑了:“余师傅,你记性真差。我是国旅的贾美啊。哪次骗过你?真是的。上清溪湾,怎么样,不远吧?一共18个人,都是有钱的主儿。明天一大早就出发。三点整,你把车开到奥顿酒店大门口。”说着,贾美挂断了电话。
听到贾美这个名字,余才栋还是没有想起对方是谁。不过一提到奥顿酒店,他倒是明白了。那是郊县最好的酒店,三星级。贾美应该是郊县的旅行社导游。等到余才栋从以前留下的一沓名片中找到贾美的名片,他才微笑起来。这笔单子他决定做了。贾美正是郊县国旅的。
贾美看来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辞职的消息。余才栋打了个电话,向公司租车。公司老板也爽快,当即同意借辆空调小巴给他。余才栋去取车的时候,老板还没下班,走出来向他打招呼。“老余,带客出去要注意安全啊。一个司机,比不得两个司机轮换着开车。”老板猜出自己要做什么,这让余才栋不禁有些羞愧。
余才栋点了点头,他发动了车,在公司的大院里转了几圈。车很新,性能好,油箱也是满的。余才栋高兴地将车开了回去。他洗漱完毕,将手机定时在凌晨两点后,就上床休息了。
这一夜,余才栋睡得并不踏实。他不停地做着梦,有几次在梦中与人交谈,交谈声音特别大,将身边的妻子都惊醒了。妻子推了推他,有些不安地问他:“老余,你怎么了?不想开,就别开了。”
余才栋摇摇头,清溪湾在邻省。路途不远,扣除了过路过桥费和油钱,这一趟少说也能挣上个两千块,抵得上自己跑十天出租了。
凌晨余才栋准时出车,两点五十分车就到了奥顿酒店的门前。贾美恰好领着一帮客人走出酒店的大门,见到了余才栋,贾美挥舞着小旗,咯咯地笑了起来:“余师傅,你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不误事儿。各位,上车吧。”
一个团18人,清一色的大男人,鱼贯而入地走进了车内。余才栋注意到这些人很奇怪,根本不像他印象中的游客,他们既没有出门前的兴奋,也不说话,脸色似乎都阴沉沉的。等游客们在车内坐定,贾美走到了驾驶室边,递过了一沓钱,“余师傅,注意安全。我随后就到。”
余才栋一愣,问道:“你不上车?那我到了之后把车停哪儿?”贾美笑道:“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你只管向前开。偷偷告诉你,他们都是一个单位的,我和他们的领导坐小车跟在你后面。现在领导还没起床呢。”
有了贾美的一番解释,加上他已拿到手的三千块,余才栋心定多了。他点点头,发动了空调小巴,驶上了公路。
余才栋走的是宽阔的国道,十月的天气,夜还很黑,余才栋的驾驶技术精湛,他熟练地把持着方向盘,两眼随着车前灯看向远方。车里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他看了一眼身后,那么多人竟然连个打盹的都没有,好像都在想着什么心事。真是一帮怪客人。
两个钟头之后,还是看不到晨光。余才栋放慢了车速,喊了声:“有人需要下车吗?”
车里没有人回答,还是一片静默。这个时候,余才栋已经有些惊疑不定了,不过,他还是沉着地又说道:“要是没有人下车,我们就继续向前走了。马上我们就要上高速了。下次停车,将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余才栋说着,将刹车又踩了一下。按常理,会有人下车的。
然而,车里还是没有动静,而他的车已停了。“师傅,我们不从高速走,顺着国道向右,不是有条近道吗?那条道也很宽,足够让你的车经过。再说,也可以省下两百块路桥费。”说话的声音,就在余才栋的身后。余才栋心突突地狂跳起来,他何尝不知道那里有条近道,他何尝不知道可以省钱,只是,他不愿意走那条路。
余才栋打开车内灯,转过头来回望着身后,那些人都一齐将炯炯的目光转向了他。“下去吧,吸支烟。”刚才说话的那人仿佛看出了余才栋的恐惧,向身后一干人挥了挥手。这些人竟然都走了下去。
余才栋把握住了这个难得的好机会,他拨通了贾美的手机。贾美立即就接听了,“余师傅,有事吗?到哪儿了?”
余才栋喘了口粗气道:“就要上高速了,他们想抄近道。你现在到哪里了?由你决定吧。”
贾美听声音有些高兴:“怎么,还有条近道?那好啊,你就走近道吧。早点赶到也好啊。你多赚的钱,可别忘了请我吃一顿好的。我就在你后面呢,快追上你了。”贾美也赞成走近道。
十多分钟后,余才栋硬着头皮将车开上了那条近道。四车道的路面,行驶起来的确不难,只是,车偶尔会穿过乡村,坑洼的路面造成了车身的颠簸。就在东方的天空现出曙光时,余才栋听到了车内有人在干呕,紧接着,有人拉开了密封的车窗。“咦,这上面是什么?黏糊糊的?呀,好像是血迹。师傅,停车,快停车。有人晕倒了。”
余才栋根本不敢回头看,他慢慢地踩着刹车,硬着头皮停了车。此时,车已驶入丘陵地带,一座座土丘此起彼伏,看不到人烟,也看不到村庄,只有光秃秃的土丘和漫天飞舞的尘土。
等到车完全停下来,余才栋往车后走去。靠窗坐着的那个人胆怯地指着那扇窗户:“师傅,你看,是不是血?”
余才栋伸手摸了摸,又凑到鼻下闻了闻,强笑着说道:“哪是什么血啊。这是油漆呢。可能车才喷过漆不久。窗缝里的油漆还没有干呢。”可是,他分明看出那就是一抹血迹。
那人心神定了许多,点点头,心有余悸地答道:“可能是的。”其他聚拢过来的游客笑骂道:“真是的,胆小鬼。”
这时,坐在驾驶座后排的那个男人接上了一句:“各位,你们还别瞎说。这里很古怪呢,记得去年这里出了个怪事,一辆大巴在这里翻了车,死了三个人呢。两个驾驶员死了一个,导游也死了。那个导游叫什么来着,叫梅佳。”
“哦,那另外一个驾驶员呢?他上哪儿了?”一个游客接上话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有人福大命大,有人命比纸薄,师傅,你说是吗?”驾驶座后排的那个男人没忘了请教余才栋。
余才栋刚要点头称是,后面又有人惊叫起来,“不好,不好了。你们看到陆斌下车了吗?我记得车门到现在都没开呢。”他这一嚷,几乎所有的人都叫了起来,“是啊,师傅,你这车门开了吗?咱们这里少了一个人呀。”顿时,车里就像炸了锅一样,乱成一团。
余才栋定了定神,数了数车内的乘客,果然,现在只有17个人了。
“有鬼,真的有鬼!我想起来了,上次的那个导游叫梅佳,这回的导游叫贾美。贾美,梅佳,这次出游就有问题!哪有这样傻的旅行社,出省玩就让我们每人掏三百块的?”坐在驾驶室边的那个壮汉突然跳了起来喊道。
余才栋此时已是魂不附体了。他去年本来是开梅佳带团的那个车的,不过,他临时被另一个旅行团叫走了,这个团的司机就剩下一个人。车当时也是抄的近道,结果,由于疲劳驾驶,车开翻了,坐在前面的三个人,梅佳、那个司机以及一个叫陆斌的人全部死了,车内还有很多人受了伤。公司当时处理这事的时候,出于影响考虑,没有追究余才栋私自出车的责任,只是降了他两档工资。现在听说车上还有个叫陆斌的,加上贾美这个名字倒过来念就是梅佳,余才栋怎么会不害怕。
余才栋也不管车上怎么闹了,索性停了车,一遍又一遍地给贾美打电话,发短信,让她尽快赶到。贾美呢,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车上的乘客就像炸了锅似的,纷纷下了车,却又不肯离开,吵着嚷着要求返回,甚至还有人哭出声来。荒山野岭,男人在清晨的号哭,更让人觉得诡异无比。
余才栋呢,驾了车发狂一般地向回奔跑。半个小时后,他接到了贾美的电话。还没有等到贾美开口,余才栋就带着哭腔说道:“贾美,算我对不起你,你饶过我吧。求求你,钱我全退给你,行吗?”
电话那一端的贾美吃惊地问道:“余师傅,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在哪里?什么,你回来了?乘客呢?”
贾美也在赶去清溪湾的路上,她很快就遇到了余才栋。余才栋苍白着脸,将她预付的三千块钱朝她手里一塞,什么话也不说,驱车就要离开。
贾美哪里肯放他走,她把俏脸一沉,喝道:“余师傅,你就这样走人,那路上被你丢下的乘客该怎么办?不行,你得赔我损失。否则,这事没完,我不但要告你,还要告你的公司。”
余才栋嘀咕道:“由你,反正我也不在那个公司干了。”贾美冷笑一声:“哦,那这次我告你一个诈骗罪,你可是吃定了。”余才栋脑子里嗡的一声,再往回走接乘客,他丢不起这个脸,再说,贾美也不会付钱给他了。想了半天,余才栋悻悻地说道:“好,损失我认,你开个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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