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是来找我们二爷的吧?真不巧,刚才云姑娘把他拉走了。158txt”黛玉点点头,心想湘云必定是与宝玉早到久久馆了。
果不其然,人还未进屋,便听见湘云说道:“现在就还只差社主和妙玉了,也不知能否请得动。”李纨笑道:“依我说,要想真请她来,还应让宝兄弟前往。我倒是不喜她。”湘云摇摇头,笑道:“以前我也以为她只是念经念得脑袋朽了,人情世故一概不识,倒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你们再没见过她的文采,竟是连你我都大大的不如呢。”宝玉点头称是道;“但凡放诞诡僻之人,必有聪俊灵秀过人之处,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我看她必不是那等默守清规,甘流平庸之辈,竟是你我的礼数未到,诚意未进也。”
黛玉抿嘴笑道:“我看也是,必要我们的怡红公子亲自上门方能请出真神来。”湘云笑道:“那这样,宝玉亲自去请妙师傅,我再亲自登门去请三妹妹和二姐姐。林姐姐好生想想,如何起韵,必不能落了俗套。”宝玉笑道:“如此甚好,只不过我倒不能登门,那样反而势得其反,只需待我仔细写一个拜帖,由我投了去方好。”商议既妥,三人分别走开。宝玉要紫鹃拿了一张梅花笺来,提笔只写“于世事扰扰中,寻世人意外。”落款“世人宝玉熏沐遥拜。”亲自拿了到栊翠庵,只隔门缝儿投进去便回来了。
这边李纨挽着湘云和探春也过来了,只有迎春推托身子不适就不来了。久久馆原是大观园中的一处大所在,左右前后休憩玩耍的地儿本就不少。王夫人早嘱咐了外面的大厨房将前阵子纳上的野鹌鹑、野鸭子等活物清洗干净后送进园子,又备了新鲜蔬果无数。依湘云的意思,又想像上回那样烤着吃,后因黛玉不喜烟气,只得作罢,仍改为由小厨房单做了用食盒送来。黛玉在那片竹林里设了座,然后将梅花笺用细线穿了挂在竹枝上。
一时各色菜肴拼盘上来,李纨又让人取了窑藏的用旧年春天开的牡丹花、夏天开的荷花、秋天开的芙蓉花、冬天开的梅花,然后再和着五谷杂粮酿制而成,专为敬花神的贡酒。黛玉说道:“今日我既为社主,可就要听我安排。咱们也别像外面摆酒吃宴的模样,只捡那爱吃、爱喝的单用一小碟盛了,喜欢坐着就坐着,爱站着的也不拘礼,大家说可好?”湘云头一个笑道:“这倒投了我的脾气,原就是怡情使然,何必规规矩矩倒像是做给别人看。”探春也笑道:“再不像那云姐姐,喝多了就浑躺,这儿可没有什么大石头让你卧!”这么一说,大家都忆起旧景来,只是那时诗社里人多少,而现在却只剩一半不到了。
题外话:将1,2合并为一章,方便下面传文。
正文第八十八回久久馆探春流率真(2)
湘云专喜吃用鸡油炸过的鹌鹑尖,自己先夹了一小盘来,坐在竹荫下细细品尝。翠缕与紫鹃各盛了一小碗鸡汁笋针,也捡了个清静地儿说话。只有宝玉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替黛玉剥那青虾的嫩肉吃,一会儿又惦着替湘云斟一小杯花神酒递去。探春和袭人,倚在窗栏边只顾逗那绿毛鹦鹉学舌,还是李纨捡了一小碟油浸鸭肝,与她们放在一边。等吃喝到了一半,李宫裁站在梅花笺下端详了一会子,拍手笑道:“也亏久久妃子想得出,禁不限韵最好,只以春、夏、秋、冬四季即景为题。”黛玉手中刚好握了一小杯酒,轻啜一口后,补充说道;“只限七言诗,以‘梦甜香’一支为限,若是香烬未成或最后一名便要受罚。”宝玉一听,忙问道:“罚什么?别是又要我去讨红梅?”探春和湘云笑得前仰后合,都笑道:“美得你!前面是谁说只要自己一个拜帖,妙玉师傅自会前来的?我们只等着两宗儿一起罚!”
黛玉并不说话,只是对着宝玉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满脸倒是幸灾乐祸的神情。李宫裁招手让丫头们一样预备下四份纸笔,然后亲自炷了一支“甜梦香”。此香只有灯草般粗细,长约三寸,极易燃烬。宝玉也不像方才那般闲得无聊了,专心地看着竹林一角认真思索,然后到那梅花笺处取了“春景即事”一题。自提笔写出,又改抹了一回,方才递与李宫裁并笑道:“我可算是交差了!”湘云在宝玉题诗的时候,一直站于身后观阅,一面尝了一块鸭肝,然后又自斟了一杯,方才也走到梅花笺处将“秋景即事”取了。探春原本不着急,此时眼见香已燃至半截,便也不敢再托大,走到竹林处将“夏景即事”的梅花笺拿在手中独自思索。
湘云又扯了些酱鸭脯肉吃,然后自言自语说道:“还是烤着吃更香。唉,今儿没吃尽兴,连诗兴也不知跑到哪个爪哇国去了。”李宫裁阅毕手上已有的宝玉与探春的诗篇,忙催促湘云与黛玉道:“这香可只剩小半截了,林妹妹虽说是社主,可要是违了规矩,也是一样要受罚的哟!”湘云走到纸笔前,一挥而就,然后掷给旁边立着的李宫裁,笑道:“再不济,也不至挨这个罚!”李宫裁摇头笑道:“宝兄弟只有保佑林妹妹今儿落不下笔了,否则今儿‘绛洞花主’只有认罚的理了。”话音未落,黛玉却已直接走到案几前,提笔略一沉思,已吟成一首七言“冬景即事”。宝玉见此情形,反而喜形于色道:“稻香老农,快摊开来让我们大家作个公评吧!”李宫裁示意丫头们将文案上的纸笔收了,然后将刚誊写出来的四首七言诗平摊于案几上。众人一一看来:
春景即事怡红公子
春风吹花落红雪,杨柳荫浓啼百舌。东家蝴蝶西家飞,前岁樱桃今岁结。
秋靬蹴罢鬓鬖髿,粉汗凝香沁绿纱。侍女亦知心内事,银瓶汲水煮新茶。
黛玉笑道:“应景之作,也不过如此了。难为他那句‘秋靬蹴罢鬓鬖髿,粉汗凝香沁绿纱’,也算是活灵活现的一幕了。”大家接着往下看:
夏景即事蕉下客
芭蕉叶展青鸾尾,萱草花含金凤嘴。一双乳燕出雕梁,数点新荷浮绿水。
困人天气日常时,针线慵拈午漏迟。起向石榴荫下立,戏将梅子打莺儿。
宝玉首先笑道:“三妹妹真是与芭蕉有缘,既是蕉下客,此诗可算得上是咏己之作?”众人都道:“有理,有理。”李宫裁笑道:“咱们看完再一起品评吧!”说完又看湘云的道:
秋景即事 枕霞旧友
铁马声喧风力紧,云窗梦破鸳鸯冷。玉炉烧麝有余香,罗扇扑萤无定影。
洞箫一曲是谁家?河汉西流夜半斜。要染纤纤红指甲,金盆夜捣凤仙花。
黛玉首先笑道:“这个云丫头真是,她怎么就想出‘铁马声喧风力紧,云窗梦破鸳鸯冷’来的,真是不得不佩服她!”湘云却道:“你的‘山茶半开梅半吐,风动帘旌雪花舞’一句也足可媲美了,更难得后面‘倩人呵手画双眉,脂水凝寒上脸迟’,简直就将深闺女子临镜画眉的娇态刻画得淋漓尽致。”
冬景即事 久久妃子
山茶半开梅半吐,风动帘旌雪花舞。金盘冒冷塑狻猊,绣幙围春护鹦鹉。
倩人呵手画双眉,脂水凝寒上脸迟。妆罢扶头重照镜,凤钗斜插瑞香枝。
李宫裁说道:“我最是公道,还是听我说。林妹妹的‘冬景即事’难得在廖廖数语,即将一个女子平日的闺情栩栩如生地摆在了那儿。论大气,还数云妹妹的‘秋景即事’,好一句‘洞箫一曲是谁家?河汉西流夜半斜’,与首句‘铁马声喧风力紧,云窗梦破鸳鸯冷’正好相得益彰。探春妹子的‘夏景即事’与她素常的风格倒是中规中矩,妙的是最后收尾一句‘起向石榴荫下立,戏将梅子打莺儿’,若不是也干过此事,断断是想不出来的。”湘云更拍手笑道:“真有此事!当时我也见过,只是此莺儿非天上飞的莺儿!”宝玉奇道:“讲来听听,让我们也一乐。”探春不好意思笑道:“哪有如此好笑,只是当时与姐妹们一起玩耍,宝姐姐的莺儿坐那儿打瞌睡,我一时兴起捡了一颗梅子掷她。”黛玉挽着李宫裁的手笑道:“看看咱们的三妹妹也真够淘的吧!”李宫裁回头指着黛玉笑道;“你这些姐妹,哪一个不是淘大的?只是你素日身子弱,要不怕比她们还淘!”黛玉扭过身子,转到一边儿去嗔怪道:“大嫂子真会教训人,这一会儿的功夫,把我们都给比下去了。”
李宫裁忙去拉黛玉,嘴上笑道:“颦儿急了!都是她招的,把话题越扯越远了。还是书归正传,今儿这一社,久久妃子当数第一,云妹妹和三丫头的并列第二,这个探花郎又只有怡红公子忝居了。大家可同意?”湘云与探春自是毫无异意,宝玉更是只瞅着黛玉乐。还是湘云忙去揪过宝玉来,转身向黛玉问道:“社主前面可是说过的,这最后一名也是要受罚的。”却听不远拐角传来一声:“既是雅兴,不若就照诗中所言,‘银瓶汲水煮新茶’,与我们都沏杯新茶来吃。”来者何人?请听下回分解。
题外话:上面春、夏、秋、冬四季诗摘自陈坦园的《雪芹雅制节抄》,收编在他的《榕丛》中
第一卷怡红久久第八十九回鲜花着锦荣宠至极(1)
上回说到林黛玉在久久馆中重开桃花社,湘云正与黛玉理论,是否最后一名要受罚。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既是雅兴,不若就照诗中所言,‘银瓶汲水煮新茶’,与我们都沏杯新茶来吃。”来者却正是妙玉,只见她颤颤微微地迎面走来,手中还捧着一只玉脂净瓶,上面插着几枝开得正好的红梅。宝玉见了忙与湘云走过去,宝玉接过红梅来,湘云上前与妙玉见礼笑道:“我还以为你真不来了,正遗憾呢。”黛玉在旁边说道:“你若不来,倒是趁了某人的愿了。”妙玉也不甚在意,径直走到摊开放着的诗边,从桌面上拿起来一张一张看过去。
李纨招手让丫头们单捡了些新鲜的瓜果,将它们摆放在镂空的竹雕器皿中。然后又另置了一锦凳和矮几在黛玉和宝玉的中间。然后对四人说道:“你们这儿也忙得差不多了,我要回去歇一小觉了。”说完也不待他们相送,与前来接她的素云出了久久馆。宝玉将红梅交给紫鹃拿进屋后,从丫头们手中接过瓜果来轻放于矮几之上。等宝玉忙完,妙玉已看完四人的诗作,她只是转而言其它道:“若论作诗,在座各位已是极好的了,非要我评,怕也只是续貂、添足之耳。”探春笑道:“妙师傅过谦矣。”宝玉见妙玉果真来了,心里也甚为欢喜,只知与她说话需比较仔细。
宝玉想起那次品茶时所谈论之煮茶的水源来,不禁问道:“一直疑惑一个问题,今儿既来了正好向你请教一二。”湘云笑道:“二哥哥也有不懂的时候,快说出来听听。”黛玉虽坐于一边,却只是好笑宝玉此刻的敏而好学起来。妙玉也笑道:“你能问出什么来?说来先听着,答不答倒在其次了。”湘云也凑近来挨着黛玉倚着,催促道:“快问吧,二哥哥,别绕圈子。”宝玉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想问上次在你那儿吃茶时说的,一会儿是雨水,一会儿又是隔年的雪水,实在觉着好玩。”探春不禁拧眉说道;“这也算疑惑?要让老爷听了,又该说你不长进了。”
湘云听了,倒不以为然,只是笑道;“茶的学问可多了,岂止煮茶的水,单单吃茶就有多少种说法。你们可见过功夫茶的吃法?”黛玉“哧”的一声先乐了,指着宝玉笑答道:“功夫茶倒是没见识过,不过喝一大海的功夫倒是听说过了。”宝玉心知黛玉在嘲笑他上次拿大竹根碗要喝一大海的事,便也讷言自乐了。妙玉看向湘云,问道;“你说的可是以一紫砂壶煮茶,旁边配以小碗,一碗只比手指大些?”湘云拍手笑道:“正是,妙师傅见过?我也只小时见过一回,此茶滋味如何并不知道,只是那煮茶、斟茶的姿势却极为自然,很有那仙风道骨的意味。”
妙玉笑道:“我本自南方来,此茶正是源于南方。”正在此时,早被紫鹃、待书等丫头拉进房内玩耍的袭人却与麝月走来,探春转而问道:“咦?麝月这丫头怎么来了?”袭人忙回答道:“二爷,太太让立刻带你上老爷书房去。”宝玉不禁唬得脸色都变了,忙向麝月问道:“太太有没有说何事?”袭人忙推他道:“去了就知道了,快回去更衣去。”黛玉与湘云也忙上前劝道:“别着急,既是太太叫的,想必又是老爷那儿来了什么贵客,断不会是老爷要打你。”探春只对袭人说道:“快拿了二哥哥的雪氅来,穿上再慢慢解释吧,别让老爷等久了。”
宝玉一走,探春惦着迎春,便也告辞,携了待书离开。湘云喝了两杯酒,此时酒劲上来了,便要找地儿躺下。紫鹃忙让春纤和翠缕一起将她扶进房里,去了钗环,洗了脸,安排歇下了。然后又派人上贾母那儿传话说,云姑娘多喝了一杯,怕扰了贾母休息,就在久久馆挨着林姑娘睡了,明儿再回。
妙玉看着在旁边咳嗽的黛玉,站起身来说道:“平日里只认你也是不俗之人,怎就勘不破这人之气数。你我之气数,早由天定,就像这满园雪色,今日你我尚坐于此雕梁画栋之中闲谈诗词茶道,他日却不定是旁人眼中的一片衰草荒芜之所。”黛玉看着白茫茫一片,不禁黯然神伤,妙玉叹了一声,终拂袖而去。临去之时,犹自言自语道:“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空而未灭,谈何干净。”
众人皆去,黛玉独自坐在湘妃竹下,看着紫鹃在令婆子丫头们收捡院中的桌椅板凳、食盒条箸等物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abxsw.net dingdianshu.com bxwx9.net
kenshu.tw pashuba.com quanshu.la
tlxsw.cc qudushu.net zaidudu.org
duyidu.org baquge.cc kenshuge.cc
qushumi.com xepzw.com 3dllc.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