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
“呵,我还以为你正和新情人约会呢。”
段杀嗓音沉冷:“放屁。”
段和口气一转,凶巴巴地说:“我为你那新情人吃了一个多月方便面,我冤大头啊我?快把欠我的钱还我,要不我找武甲去讨!”
段杀不冷不热地丢出一句话,“下班就转给你,别吵。”随后掐断通话,懒得和弟弟胡搅蛮缠。
没有柏为屿,日子还得照常过,十年前和武甲断绝联系,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得坐立不安,也不过多熬一些时间就淡了,段杀不相信自己缺了谁会活不下去,更何况他想起柏为屿,心里并没有什么痛感,更多的是麻木。
每天闹钟响起,定时起床,没有赖床你缠我闹,也没有呢喃细语的废话,只是睁开眼时,会下意识摸摸空荡荡的身侧;下班后在食堂或路边摊随便吃点东西填饱肚子,食不知味,付完钱就想不起来自己吃过什么;家里静谧得不带人味,他回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有很多柔软幸福的回忆在眼前一缕缕虚无地绽放,从黄昏坐到夜深人静,关电视准备睡觉时才发现没有开音量。
一天一天,生活是一场设定好的程序,一个人反复地重复执行。浑浑噩噩地熬到周末,他对自己说,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得振作起来好好过日子。当务之急,是把家里的多余的东西丢掉,比如塞在茶几下那把用自行车链条焊接的小马扎,一坐就塌,他摔了好几次!还有一个用他的手翻模的硅胶手掌,柏为屿用那玩意儿吓哭过楼下的小朋友,他看不惯很久了!还有摆在冰箱上那块伪装肥肉的石头,还有藏在床底下那根勾芒果的竹竿,还有东塞一坨西塞一坨的速写稿,还有一鞋盒刻废的印章,还有……他打开三角柜,哗啦啦,一堆废物倾倒而出:买火腿肠赠送的火腿小怪兽、从邻居小弟弟那骗来的金刚蛋、包装成棒棒糖的安全套、彩虹五指袜、掉了封皮的漫画书、球星的海报、瘪了的篮球上用丙烯颜料写着丑陋无比的英文字母:“I am the best good”……
段杀捡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自己身后比了比,忍不住笑了。他想,这些怪东西不能丢,万一柏为屿哪天心血来潮向他要,他上哪变去?
所有东西,有柏为屿在,都是宝贝,没柏为屿在,都是多余的。
段杀下楼到邮局去买三个大号纸箱,把自己不需要用的东西全装进去,哪想家里有百分九十的东西都是不需要用的,三个箱子完全装不下。
隔壁的李英俊遛狗回来,在门口探头探脑,问:“你们搬家吗?”
“没,”段杀解释说:“搬点东西放到楼下车库去。”
“为屿呢?”李英俊上下打量屋子:搬点?明明是留点好吧?
“他,去外地了。”
“哪?”
“……泰国。”
李英俊一下来了精神:“哦哦哦泰国!有看人妖表演吧?叫他帮我拍点异国帅哥照片吧,听说泰国男人皮肤像蜜汁鸡腿,身材也很不错的哦~~”
“不好意思,你忙,不打搅了。”隔壁破警察寻声找来,一手拎狗一手拎李英俊,拖回家去。
李英俊的骂声传来:“我只是要点帅哥照片看看,碍着你什么事了?你长得丑还不让我看美男洗洗眼睛?”
“……”
“哎呀!你个暴君!还是穷光蛋暴君!”
“……”
“我工资卡还我还我还我!我也要去泰国玩~~”
哐!对面的门一关,吵骂声戛然而止,世界清静了。
段杀呆呆地看了一阵子,竟然有些羡慕,他推开堵在门口的纸箱,关紧门,站在房子中央,捏着一把与草纸无异的速写稿,不知该如何处理。稿子上画的都是同一个男人,或潦草或细致,或全身像或局部特写,穿制服的穿便装的,站着的坐着的,抽烟的喝酒的,全是他段杀。
他舍不得把它们搁进车库,便坐在桌子前专心致志地抹平整,好像抹的不是破纸片儿,而是百元大钞。一张张抹,一张张看,那天他洗完澡打着赤膊,柏为屿在他光溜溜的脖子上扎了根领带;那天柏为屿趁他睡觉时,在他的屁股上画了两个乳晕冒充咪咪,他觉得一点都不好笑,而柏为屿为此差点笑岔了气;那天他们在沙发上做 爱,柏为屿一心两用,从茶几上摸了张薯条包装纸,盯着天花板吊顶的刻花镜子,用断断续续的笔触画了一对热烈胶缠的恋人……
他满屋子搜寻柏为屿留下的速写,以此来回味他曾经拥有的缤纷美好的爱情,后知后觉地感到难受,但思维迟钝,辨不清身上到底哪里难受。
电视柜的抽屉满得几乎打不开,他努力撬了撬,拖出些许,伸手进去掏出好几张卡在最顶上的黄碟才能把抽屉完全打开,由于太用力,抽屉跌了下来,半抽屉的核桃咕噜噜满地乱滚。柏为屿总嫌自己的头发营养不良黄不啦唧的,于是段杀买了十斤核桃,柏为屿吃核桃可费事了,锤子老是找不到,就用门夹,结果把厕所门夹歪了合不拢,一气之下嚎了句“麻烦,老子去染个头发了事!”从此再也不吃了。
抽屉里还有很多买东西时拿回的发票,段杀从不多此一举,可柏为屿极度热爱刮奖,哪怕开发票得排队等好一会儿也乐此不疲。他坐在地上,将柏为屿画过速写或留下字迹的发票一一选出来,过滤掉没用的纸张和其他杂物,忽然在一大摞花花绿绿的毛片中瞥到一张纯白封面的光盘。
他抽出那张光盘,上面写着:TO鼻涕虫。
是去年这个时候柏为屿去河内前一晚留下的,他从来没看,根本就忘记了还有这么一样东西。
段杀小心翼翼地用T恤衣摆轻拂光碟的数据面,搁进DVD里。
铺满雪花的暗蓝色屏幕右上角“读碟”二字跳动许久,段杀紧张地捶捶DVD机子,害怕这张碟时间太久,没法读出来。
电视一亮,沙沙沙的困音消失了,柏为屿的笑脸贴在镜头前:“Oh,my boy……”
是什么样的感触啊,让他顷刻间潮湿了双眼,电视那一边的世界,没有伤痛和背离,有的是纯粹而喜气洋洋的幸福,开心得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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