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主降福,阿门。”
唱完圣诗中的三首诗歌,管风琴的琴音缓缓沉寂下来。教堂里每个人都屏息凝神,仿佛在等待什么。牧师站起身走到棺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了。
“此时,此刻,我们齐聚于此,在班特灵前,追思、痛惜他的死亡。我们感到由衷悲痛,由衷不舍。但是,悲痛与不舍之中,还是有着感恩,有着祥和。为了这里的一切……”
接着,牧师为聚集于此的群众讲述班特的生平与过往。
她不免俗地从班特在汉玛滩的成长历程讲起,家中三个子女,他是最小的孩子,上有哥哥和姐姐。他5岁时,父亲就离家出走,此后绝少再与家人联系。母亲从此扛起抚养年幼子女的责任,在养老院工作,一家四口挤在汉玛街的出租公寓内。班特最爱的祖母也住在同一个街区。
牧师必须边念边低头偷瞄事先所做的、关于班特生平大小事的笔记。
不过,对于同性恋一事,她从头到尾只字未提。
牧师还是提到“爱”这个关键字,不过仅仅限于班特对演艺人生的热爱和对表演艺术学院的奉献。牧师把这一切称为“他至亲至爱的朋友”。
班特生前那些同性恋圈子的朋友——保罗、赛尔波、拉许欧克和其他所有人,这些人在班特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之际收留了他。这些年来,他们在斯德哥尔摩组成了一个家庭,为彼此付出外人难以想象的友情、温暖与关怀。
他们就坐在教堂里,在群众中间,却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葬礼来了好多宾客,但是没人想到班特留下的小猫——最后是由保罗将小猫带到葬礼会场。保罗坐着,怀里揣着小猫,努力让它安安静静的。
“你把喵喵也带来啦?”拉斯穆斯看到保罗竟然带着猫笼,讶异不已。
保罗马上耳语回去:“老天爷,当然要带它来!它才是我们之中最难过的!”
仿佛有意阻止其他人继续说下去,保罗又说:“甭担心啦!今天早上我在它的猫食里面加了点镇静剂,它会很乖的。”
“你骗人!”本杰明的声音大了点,听起来还有点恼怒。
“废话,你以为我会把镇静剂浪费在猫身上吗?我才是需要镇静剂的那个!”
就在这时,教堂钟声响起。赛尔波是大伙之中最稳重的,他慢条斯理地转过身,示意他们安静。
当群众起立,保罗也跟着站起身,他的手上还抱着喵喵。
牧师将班特的生平做了总结,却刻意避开了他的同性恋倾向以及他真正的死因。
棺木旁边燃着一支风中残烛。
一位年轻男士在钢琴前坐定,一位脸色惨白的年轻女性缓缓走到麦克风前。
玛格达莲娜老早就和班特约定好,两人要一起征服全世界。在表演艺术学院的第一年,他们就成为莫逆之交,形影不离。
然而现在这种情况,就像对着无人听的话筒讲话一样,其中一人在电话一头讲了又讲,浑然不觉电话的另一头空无一人,直到最后发现不对劲,才大声吼道:“喂!有人在吗?”
其实我们都心里有数,对面没人听电话,但我们还是会大吼出声。
对着空气,对着风大吼。
也许,这就是她现在话不成句、无法言语的原因吧。她正要欢声高唱,但世间唯一懂她的知音早已不在了。
她哽咽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其他人了解。她说了又停,停了又说。
“我和班特,我们……我……和班特……我们……”
她必须停下来,用握在手中的纸巾把鼻涕彻底擤干净。
然后她清了清喉咙,试着继续说下去,声音却细若蚊蚋。
“我和班特,我……我们是同班……同学,两个星期以前,我们……就在这教堂旁边……演契诃夫的《海鸥》,那……那是学校的……毕业公演……该死,该怎么说?康士坦丁……最后举枪自尽了,事情……就是这样……”
她一时兴起说出最后这段话,然而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竟是如此焦虑、如此绝望,让她忍不住病态地大笑出声。凄厉的笑声在教堂大厅里回荡,既像是逼问,又像是控诉,无人敢回答。
今天在这里的大都是平凡人,从未遭遇过死神降临,他们原本都相信自己不会死的,时候未到,自己绝不会这么倒霉。
然后呢?他们当中最年轻、最优秀的家伙就这样弃他们而去,让死神带走了。他们震惊不能自已。
当初的承诺犹在耳边:他们要一起克服万难,征服全世界。他们说好的。
“班特,来,我唱一首歌给你听。”玛格达莲娜低语道。她小心翼翼、近乎爱抚地抓住麦克风,清了清喉咙:“这首歌要说的是,你再也不需要感到害怕……”
钢琴的前奏在大厅内回响,音符在不知不觉间渗透了教堂每一处角落。玛格达莲娜开始唱道:
“睡吧,枕着我的臂弯!
“夜幕藏匿,
“在羽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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