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我吩咐师傅去往陆哥的家,后视镜里还能还看到林若水驻足在原地目送的模样。
发觉林若水居然未曾上车,师傅奇怪地诶了一声,把手在播放器点了几下,直到听见熟悉的前奏,才露出满意的表情。Eason醇厚的嗓音从播放器中传出,师傅边哼边问道:“和女朋友吵架了?”
我嗤笑一声,摇摇头,然而师傅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现:“唉,我都懂,我也年轻过。年轻人往往总会因为各自太要面子而错过彼此,何必呢,我看那小姑娘也不错,真别做出傻事,就像这歌唱的,’谁能凭爱意让富士山私有’,光爱还是不够的,还要互相磨合。”
师傅说个不停,我干脆闭目养神,省得越描越黑。或许这就是中年人们独有的八卦说教心理吧,我也不愿意去再多说什么,就这般过了四十余分钟,到了陆哥的家。
不同于梅姐的家,陆哥的家境肉眼可见的差了许多,低矮的平房,木门上的门神不仅泛黄且缺胳膊少腿,看上去已经受不止一年的岁月了。门前的台阶上不乏因无人清扫而蔓延的青苔,颇有些湿滑。门扉半遮,屋子里没有开灯,外边的光芒也难以照入,我敲敲门,无人回应,便推开门主动步入其中。
进去之后,映入眼帘的家具屈指可数,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妇人正做着贴补家用的手艺活。仿佛刚刚发现有人拜访,妇人抬眸,眼里多出几分惊讶,招呼道:“不好意思,刚刚在做工,没注意到敲门声。”说完,妇人连忙起身,局促地用手在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围裙上擦了擦,站起身,仿佛想在这个空荡荡的屋子中凭空变出一把椅子。
摆摆手,我示意妇人不必如此客气,询问道:“请问你是陆宇的家人吗?”
还没得到妇人的回应,身后却传来小孩子的惊喜声音。
“大哥哥,你认识我哥哥是吗?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能不能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啊?”
转身,发现出言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背着旧旧的书包,应是刚放学。定睛一看,男孩虽然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健康,但左眼却是浑浊而又暗淡,仿佛被什么东西脏了一般,还有些许微微的驼背。职业病犯了,瞬间让我感到男孩的眼睛不简单,只是当下的主要事是把钱款转交给他的家人,便搁下暂且不表。
妇人总算出声回应:“你是小宇的朋友吗,我是他妈妈。不知道你找他有什么事,他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如果你有他的消息,拜托你一定要告诉我们。”
“我们家的条件就这样,你也看到了。家里本来还有个姐姐供小宇读书,他爸爸瘫了,小星的眼睛也有问题。一家人都指望着他能出来工作挣钱呢,但是这孩子前几年刚毕业就没了声息,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实能不能挣到钱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一家人能在一起罢了。可这孩子。。。”
妇人絮絮叨叨,说到情动时语气逐渐激动,不时伴着几声抽泣,陆宇的弟弟,陆星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只好在一旁尴尬地立着,小脸上多了几分这个年龄段孩子不该有的窘迫与懂事。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等了很久,妇人止住情绪,从围裙中抽出几张花花绿绿的散钱,温声细语道:“小星,你出去买点好菜来,客人上门,总不能亏待了人家。”男孩听言,接过钱就放下书包,很是懂事地出了门。
小星始一出门,妇人便换了个神情:“所以,你就是小宇说的来给钱的人吗?”
如此开门见山却是让我有些始料不及,甚至有一些厌恶和嫌弃,不关心自己孩子的生死,反而这般在意那笔钱,所以刚才那些话都是装的吗?
好像看出我的所想,妇人脸上终于现出了几分该有的愧疚,继续说道:“小宇已经给我托过梦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狠心的母亲?完全不想着孩子反而去想拿到那笔钱?”
我颔首,不打算隐瞒我的想法。
妇人的话语中逐渐透出几分麻木:“人死了,生活还得继续。我们家这个条件,小星的眼睛,他爸爸的身子,哪里不是需要用钱的地方,我也想替我儿字去死,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可有用吗。”
昏暗的屋子中,房间里隐约传来几声咳嗽声,妇人脸上是止不住的悲哀。无端地,我想到了那句名言: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不幸的家庭却各有不同。递上银行卡,同样的二十万元,交代完密码,小星便买了些熟菜刚好回家。天已经黑了,妇人拿过菜去往厨房,招呼我稍等片刻,又吩咐小星与我聊天解解闷。直觉告诉我小星的眼睛不止生理上的原因,我便随着小星进了他的房间。
房间内家具不多,一个散发着腐朽气息、带着浓浓九十年代风格的衣柜,一张堪堪足以让两人侧身睡下的小床,一个瘸脚的桌子。我走到桌子旁,有一张被相框裱起来的照片,上边是陆星陆宇两兄弟,背景则是某某高中的大门,陆宇的模样与我最后见他时年轻一些,但差距不大,小星则是初上一二年级的样子,估摸大概是陆宇刚考上大学时候所摄吧。
正当我想得出神时,骤然感觉空气中气温低了许多,不是生理上的冷,而是直入灵魂的刺骨。猛然转头,我赫然看见陆星的肩头上趴着一只我难以描述其狠厉的小鬼。约莫六七岁的模样,嘴唇青乌,脸色苍白,状貌就如电影中的怨灵般,一只手勾住小星的脖子,一只手正按在小星的左眼上,同时勾起左手指,已经就差一丝就能捅到眼珠了。
小星的背较之白天已经更加驼了,如果我猜的没错,再晚一些时日,这只小鬼就能将手指彻底插入小星的眼里,到那时便真的是回天乏术了。我蹙起眉,面色逐渐严肃起来。发觉到我的注视,小星还以为我在看他,勉强挤出笑容,带着粗气说道:“大哥哥,不好意思啊,我家条件就这样,我还一身的病,一到晚上,就经常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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