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们得离开这儿。我觉得这儿很安静。”
“安静?”她重复了一遍。
“我一生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她牵着他的手走着,她的手指抓得紧紧的心里隐隐有些害怕,此时他似乎超越了她,她害怕失去他。
“这些冷杉树在黑暗处象个鬼怪,每棵冷杉树都是一个鬼怪精灵。”
她有些害怕,沉默无言。
“一片寂静,整个夜晚都在沉思,在昏睡,我想我们死后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昏睡。”
她以前害怕面对他身上的那种兽性,此时却害怕他神秘莫测的样子。她一声不响地在他身旁走着,雨点打在树上,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响声。他们终于走到了车棚。
“我们在这呆一会吧。”他说。
到处是浙浙沥沥的雨声,湮没了一切声息。
“和自然界万事万物在一起,我觉得非常奇妙,非常宁静。”他说道。
“嗳。”她耐心地答道。
虽然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可心里又似乎忘记了她在身边。
“放弃我们的个性,不再追求,不再努力——无所用心地活着,神志清醒的睡着——那是非常奇妙,那就是我们的来世——我们的永生的未来。”
“是吗?”
“是的——能够这样生活是非常美妙的。”
“你不常说这些。”
“是的。”
一会儿后,他们进了屋。屋里的每个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不过,保罗的眼睛依旧保持着那种平静而沉闷的神色,语调也依然保持着平和。自然大家都不去理会他。
这期间,米丽亚姆住在伍德林顿一所小屋里,姥姥病了,家里就派米丽亚姆去料理家务。那是个别致而小巧的地方,屋前有个红砖墙围着的大花园,紧靠墙根种着梅树。屋后还有一个花园,四周环绕着一排高高的杨树篱,把园子与田野隔开。
这儿的景色非常优美。米丽亚姆也没有什么事可干,所以她有不少时间来读她喜爱的书籍,写些自己感兴趣的思想随笔假日里,姥姥的身体渐有好转,就被送到德比的女儿家小住一两日。老太太脾气古怪也可能在第二天或第三天就回来,所以米丽亚姆独自一人留在小屋里,不过她倒也乐意这样。
保罗经常骑自行车经过,他俩照例过着平静快乐的日子。他也没有太为难她,到了星期一休息时,他就和她一起度过一整天。
这天天气晴朗,他告诉母亲要去哪儿,就离开家。这一整天母亲又得独自一人度过,想到这点,他心头不禁笼罩上一片阴影。不过,这三天假日是属于他自己的,他要干自己想干的事。保罗喜欢在清晨骑着自行车在小街上飞行。
大约十一点钟,他来到了小屋。米丽亚姆正忙着准备午饭,她面色红润,忙忙碌碌,看上去那模样与这小厨房十分协调。他吻了她后。就坐下来打量着这屋子。
屋子虽小,却很舒适,沙发上罩着方格图案的亚麻布套子红蓝相间,虽然用旧了,也洗褪了色,但依然漂亮。墙角碗柜架子上放着一只猎头鹰的标本,阳光穿过香气四溢的天竺葵叶照进窗于。她正为他烹煮着鸡。这一天,小屋就是他俩的天地,他俩就是丈夫和妻子。他帮她打蛋、削土豆皮,他觉得她创造的家庭气氛,几乎和自己母亲所创造的一样,当她在炉边被烤得脸色通红,卷发散乱,看上去美极了,似乎没有人会比她更美。
这顿午饭极尽人意。他象个年轻的丈夫,切着餐桌上的肉。他们一直热情洋溢,滔滔不绝地聊着。午饭后,她洗碗碟,他来擦干,两人一起来到田野上散步。田野中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流入陡峭的堤岸下的泥塘中。他俩在那里漫步,采了一些残留的立金花和大朵的蓝色的勿忘我草。她双手捧着鲜花,其中大多是金黄的水荸萝,坐在堤岸上。她把脸俯在立金花里,脸上映出一抹金黄的光辉。
“你满脸生辉,象耶稣的变形像。”
她带着疑惑的神色望着他。他讨饶似地对她笑着,把手搁在她的手上,然后吻了吻她的手指,又吻了吻她的脸。
万物沐浴着阳光,四周一片宁静,但它们并没有睡过去,只是在期待中颤抖着。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美的景色。”他说,手里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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