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停在了江又信的连家船边。
江一龙上了船,唤醒了江又信和周秀珍。他轻声地在两人耳边嘀咕了一阵,又指了指自己的渔船。
周秀珍低声嘟囔了一句,“真是作孽哦!”就转身进了船舱,再出来时一手提着个炉子,一手提了个热水壶。
江一龙的连家船停在湖湾,许久未曾使用。
东湖村的码头太小,除非丰水期,不然宽大的连家船靠不过去。
连家船内一应设施齐全,虽然比不上岸上方便,但床板被褥,桌椅板凳样样不缺。
周秀珍麻利地从床顶取出一床褥子铺在床板上,又取出一床薄被。
她一边整理一边说:“这些东西都是干净的,前几天太阳好,我特意洗了,晒了,才收了起来。水里不比岸上,湿气重,被窝不晒潮得快。”
宋金花感激地连声道谢,“谢谢婶子,给婶子添麻烦了。”
不晓得是不是怀孕的原因,她原先一个温顺平和的人现在变得特别容易流眼泪。
“哎呀……怀毛毛了哭不得,眼睛容易坏。”周秀珍铺好床铺,又给宋金花倒了杯温水。“我和老头子的船就在边上,有么子事你喊一声就是。”
“哎,哎……”宋金花的声音颤巍巍的。
贺贵明一边帮着江又信和江一龙生炉火,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往江又信的手里塞。
“江叔,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小侄都记在心里。这点子心意你一定要收。”
江又信连忙把他的手挡了回去,板起脸,“伢子,你这是做么子?”
贺贵明说:“叔,你不要嫌少,等金花肚子里的毛毛生了,我让他给你磕头,以后,你和婶子就是他爷爷奶奶。”
江又信说:“既然叫爷爷奶奶,你就莫搞这些名堂。快收起,以后有要用钱的时候。”
江一龙也说:“贺哥,你就放宽心在这里住,都不是外人,不要搞这种客套的事。”
贺贵明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蒲扇样的大手捏着小小的红包,平时山一样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滴下了泪。
宋金花就在江一龙的连家船上住了下来。为了不引人怀疑,白日里就拜托周秀珍帮忙看顾一二。贺贵明偶尔趁着夜晚没人的时候溜进船上,给宋金花带点东西,陪她一两天。
谢翠娥有时候也借看望公婆的借口给宋金花送些补品和细毛毛的衣衫。
一个晴朗的夜晚,月色正好,微风荡漾。江又信和江一龙的连家船上一阵骚动。
当第一道曙光在湖面上升起的时候,宋金花在周秀珍的帮助下平安地产下了一个女婴。
贺贵明感恩江家相助,他没有父母,就请江又信给孩子取了名字。
江又信推脱不得,想了好几日,想出“安乐”二字。取自《增广贤文》中的一句「黄金未为贵,安乐值钱多。」
贺贵明连连点头感慨道:“这个女来得太不容易了,这一世我也不求别的,惟愿她平安喜乐就好。”
贺安乐的出生在东湖村也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宋金花外出这么久不见人影,大家早就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妇女主任带着计生办的人黑着脸上了门,孩子已经出生,他们也除了抓着贺贵明和宋金花一阵破口大骂,也改变不了木已成舟的事实。
“你违法超生,我依法拆屋。”超生的罚款还是要罚的。
贺贵明没让计生办的人拆屋,他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一千块钱的红包。
妇女主任冷冷一笑,“你蛮懂政策啦!”
贺贵明低声下气地陪着笑脸,不敢反抗一点。
最后一千块钱现金,加上他屋里那台宝贝的彩色电视机抵了超生的罚款。
现金贺贵明不心痛,那台电视机他惋惜了好久。
现在钞票一天比一天不值钱,但是电器价格飞涨,还不好买,要是可以,他宁愿再借点钱把电视机换回来。
1989年下半年,涨价的风潮还在继续,物价继续飙升。上半年,兴龙渔业厂凭借三兄弟自己打鱼,用去年囤积的材料勉强实现了收支平衡。但下半年连这种勉强的平衡都维持不住了。渔业厂的房租、他们租住村民房子的房租、工人的工资、谷糠、锯木屑,哪怕桂皮八角烧酒等等每一项都是省不了的开支。
江大龙和江甲龙想要涨价,但是江一龙刚一试探着开口,就被姚老板和钱福来摇头拒绝。
腊鱼不像粮油一样是必需品,想买的早就囤过一轮了,现在价格太高根本卖不动。姚老板和钱福来现在还采购腊鱼,完全是看在江一龙给的出厂价格低,能用来引流的份上。若是腊鱼出厂价也涨,他们没有利润的驱使,就不愿意在把钱花在这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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