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裁雪睁开眼,幽暗的光线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并没有刺激到他的眼睛。只是在望见昙霜面孔的一刹,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半晌,反倒是昙霜先开了口:“醒了?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季裁雪张了张口,一时竟然有些不适应能用自己的声音说话这件事。他握了握手指,感受着身体的状态,并不太确定地回道:“应该……我应该……没事了吧……”
他发觉自己正呈一个正躺着的姿势,头下面垫了什么东西,让他的脑袋不至于被并不平滑的地面咯到。坐起身后,他认出了方才被他枕着的是张子珩叠起来的外衣,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想寻找张子珩的身影,却听昙霜的声音响起,算是给他解惑:“我说要给你治疗,让他暂且到一边回避去了,过一会他多半就耐不住,会自己回来。”
季裁雪点了下头,他收拢了视线,克制着心底那点隐隐的不安,抬头与正盯着他的昙霜相对视,他打破了沉寂,率先开口道:“怎么了吗?”
昙霜一莞,直言不讳道:“要和我玩个轮流问答的游戏吗?每个回答都得是真话的那种,我保证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季裁雪怔了下,反应过来后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好。”
几乎是在他同意后的刹那,一股寒意便从四面八方渗透进他的身体。他微微收紧手指试图抵消那后知后觉的紧张感,一边心下便开始组织语言。直到冰墙将两人围住,隔离出一个独立的空间,昙霜才开了口:“冰墙之内的声音不会被外头听见,不过这里面确实会有些冷,如果你承受不住,就和我说一声。”
“无妨,我们应该能速战速决。”季裁雪道,他调整着呼吸,以让自己进入冷静并且放松一些的状态,“是仙尊先问,还是我先?”
“做长辈的怎么能不让着小辈?”昙霜似是调侃般道,“何况你看上去可比我还想玩这个游戏呢。”
季裁雪料到昙霜肯定已经从自己的一些表情里猜测出了什么,如今被她点破,他也并不慌乱,只直言道:“多谢仙尊。那我便开始问了。”
“嗯哼。”
“江海海的师弟,是他亲弟弟么?”
“血缘上讲的话,并不是。不过他们之间的情谊可比很多亲兄弟还深厚。”出乎季裁雪意料的,昙霜给出的回答并不只有肯定或者否定,就仿佛她是真的想把那些隐匿地、藏于湖底的秘辛分享给季裁雪,而不是以相护交换信息为前提,“他们俩都是无父无母,以前在木城与北国一带流浪,多年前我一次外出时偶然遇见了他们,见他们根骨都不错,就将他们带回到相思门,收作我门下弟子。”
听完昙霜的答复,季裁雪心中原本摇摆不定的猜测瞬间明朗清晰起来,可这个结果却让他嘴唇抿成一条线。
“好了,接下来轮到我问了。”昙霜接着开口,将季裁雪从沉思中拉回,“江海海去哪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被阁主带走了,是他……自愿的。”季裁雪神色凝重肃穆,在回答这个问题的同时,他跟着记忆重新审视起崔九重带走江海海这件事的始末,才发觉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阁主说,他有办法能让虚鱼重新恢复人形,但要以另一人的留下作交换。他听到这些话后,便主动现身,他愿意做任何事,只求阁主能救回一个人。”
他顿了顿,音调降下来了些,又似乎带着不由分说的决意:“或许,应该叫他云思才对。”
空气有短暂的凝滞,但也并没有演变到对峙的地步。昙霜歪了下头,轻笑一声:“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气啊。”
“抱歉。”季裁雪从善如流道。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绝非昙霜的对手,而今他敢处在看似与昙霜对立的位置,也不过是受内心所谓的道德观的驱使,并且隐约感到这能被昙霜所容忍——或者说是默许罢了。
他不得不字斟句酌,步步为营,以揭开真相的面纱,并得窥昙霜的态度与计划。
“江云思。”昙霜忽而开了口,好似久久未曾提起过这个名字,她几乎是一字一顿,语调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是我最小的徒弟。他当年也像你这样,总沉不住气,但……”
季裁雪微怔,凝神细听,却没等来下文,再一抬眼,见昙霜又是那副戏弄人的模样,挑着眉看着他,仿佛刚刚她什么都没说一样,只道:“又轮到你提问了。另外提醒一句,从我们第一轮问答消耗的时间来看,在那位冥官过来之前,我们恐怕只能再进行一次游戏了。”
季裁雪皱了下眉——时间不等人,虽然很想知道昙霜欲言又止的是什么东西,但他还是在快速的犹豫后保守地选择了按照原计划提问。不过同时,鉴于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可以得到真实答复的问题,他决定直接投下原本准备留到后面再出场的重磅炸弹:
“昨天晚上,您为什么想杀死江海海?”
话毕,他又为了确认严谨性,以防昙霜和自己玩文字游戏而补充道:“我说的是,变成了虚鱼的,那位真正的江海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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