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桑葚,又有桃杏,槐树从刚回高阳里时的空枝,花开花落,已叶浓成荫。
先前,新野阴家来人,带来书信和阴家的礼物。
礼物看上去也很用心,除了笔墨、玉饰、布帛之类,甚至还有特意送给荀柔的玩器,延续了送嫁当日的土豪风格。
信都写在绢帛上,阿姊信中写已拜过阴家宗庙,长辈们慈爱,族中妯娌守礼亲切,夫君温柔体贴,日常生活琐事都有人打理,一切顺心安稳,望家中放心。
阴姐夫以及阴家长辈的信,则主要客气的夸奖一番阿姊,表示对新妇满意,感谢荀家教养好女。
不管将来日子如何,至少眼下,看起来是个好头。
五月中,朝廷果然颁布了改元诏令,改建宁为熹平,旧称作废,今年改称熹平元年。桓帝当年所封宦官五侯,最后一个,高乡侯侯览就在这新旧之交,被弹劾论罪,自杀于家中。
这到底是士人的反扑,还是宦官内部斗争,荀柔无从知晓,反正灵帝再次下诏大赦天下,唯不赦党人。
作为一个三尺高的小朋友,朝廷上的事和他没有关系,只是亲爹出门,他被放到伯父家托管。
作为旁听生,他行动自由,有蜜水、糖糕、水果款待,不用像三位堂兄一样苦逼学习,堂兄们下课,还带他一起玩耍,十一兄带他骑马,十六兄陪他蹴鞠,荀彧小哥哥手把手教他书法。。。总之,小日子十分美好。
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吃饱过后,缓慢上升的血糖,让人慵懒的眯起眼睛。
如果,耳边还回荡着悠扬缓和,不徐不疾的诵书,喁喁的蝉鸣声,就像催眠曲,身边再坐着一个沉静貌美的同学,若有若无的暖香飘浮过来,萦绕在周围。。。
相信用不了多久,大家都会像这只阿善一样,摊开肚皮,睡得香甜,直到——
高亢的尖啸从远方传来,山呼海啸,带来灵魂的颤抖。
荀柔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的从被卷中扑腾出来,挂着半截薄毯,冲出屋外,“起火了?地震了?天塌了?人猿泰山出现了?”
“哈哈哈~”前庭中练箭的荀谌手中的长弓跌落,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荀衍举着手中的长剑,在笑与不笑中艰难挣扎了片刻,然后一剑鞘拍在亲弟弟的臀部。
“嗷~”笑到一半的荀谌原地起跳,乐极生悲。
“阿善勿惧,这是仲豫大兄长啸。”荀彧追上来,按住荀柔的肩膀。
荀柔惊魂未定的环顾周围,除了耳边回荡的海豚音,一切好像都很和平,什么也没发生。
“长。。。长笑?”
记忆中,颀长修伟,气质清绝如白鹤的仲豫大兄,竟然会有这等爱好?荀柔忍不住瞪大眼睛。
荀谌再次哈哈大笑。
“是啸咏,”荀彧解释道,“《说文》中道,啸,吹声也。《诗》中也有‘不我过,其啸也歌’之句。啸声发与心胸,传于四野。仲豫大兄之啸,五韵具备,如长风荡涤心怀,实在真名士也!”
哦,是长啸当歌啊。
这门传统艺术,据称是一种特殊歌咏方式,没有曲调歌词,固定模式,只任啸者随心所欲,畅吐心声,不过在两千年后已经失传,如今有幸得遇,荀柔赶紧支起耳朵。
认真听,啸声虽然音调很高,却并不尖锐刺耳,带着神奇的音韵,如长风荡阔平原,让人热血沸腾、豪情万丈……抱歉,他编不下去了。
虽然大兄的啸声并不刺耳,但他也听不出啥啥心声胸臆,老实说,他唯一的真实感受就是——大兄调门真高,中气真足,听起来是能长命百岁的苗子。
直到啸声停止。
槐树枝叶在风中婆娑,发出沙沙响声,宛如天籁,里中一阵鸡鸣狗吠,都听上去十分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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