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什么困扰的,只是你确定你看到的内容都是有用的吗?都是真的吗?可能,我是说可能你眼前看到的这个人,和你微博豆瓣找到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确实有可能,你的那篇《金锁记》让我觉得不像你,很陌生。我说着望向他。
可是你也未必了解我吧。他接着说道。
那确实是,除了上课,我们几乎没有过任何接触和交流。另外我想知道为什么期末考试给我这么高分,明明,我故意用了你的文字,你也看得出来。
他说,你把一篇论文写得像后设小说,我倒觉得很有趣。
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在故意戏弄你。
那你是有意戏弄吗?他问道。
我想了一下,慢慢说道,其实不是,可能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他停顿了一会,好像需要换一口气,他缓缓鼻息律动,口罩上的笑容显得诡异,他张开眼睛,望着天花板,问道,你自己一个人住过酒店吗?
我说,当然,有试过一个人出去旅行。
他继续问,你害怕吗?会担心人身安全吗?
我说,那倒还好,不过我自己也看过一些单身女孩遇害的新闻,也看到过一些攻略。比如我住酒店的时候,只会输人英文的姓名,性别也会刻意不填或者填男性,楼层也尽量选高层。出发之前会在Evernote留一份行程单,在随身包中配备上一盒防狼喷雾。到了酒店会在行李各处摆一张酒店的名片。进屋之后把猫眼糊上,铰链上锁,检查有没有隐藏的摄像头,会拿手机开闪光灯照射厕所玻璃确认是不是双面镜。我甚至还照着网上学过一套防身术。
那你觉得有用吗?他的问题有种海关检疫人员的冷漠,我想了一想,说道,目前好像没出过什么事。
他又说道,你有没有试过,被陌生男孩盯着看,会觉得不舒服那种。怎么,你又要创作小说了吗?没有,我只是好奇。我说,当然有,在商场,学校,电车,甚至是亲戚。
你会觉得我在盯着你看吗?
我说,如果你盯着我看,我会高兴。
他轻轻转过头来,几乎有些严肃地说,我和你想象的很不一样的。
我心里和口角有红莓的滋味,并没有接他的话。
他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查访过你的数据,看过你的豆瓣账号,随着时间推移,我们的共同爱好就在变多,我们正在变得相似,可能是你在接近我,也可能是我在接近你。我也和你的桐学“偶然”聊起你的性格,说起你的故事。后来我花了几十块钱购买了你的淘宝数据,可以看到你的购买地址,发货记录,和卖家的争论。
我觉得座椅突然冰冷起来,关节与关节之间好像有凝固的胶水粘连,喉头也干涩毛躁。
他接着说,2017年的时候,你会给你的小男友买情侣内裤,买满三件附送一盒安全套,还在同一家店买过情趣内衣。一般而言,你买70A的胸罩,买过70b一次。在你的购物记录里面,除了零食、面膜、眉笔、唇膏,还会周期性买百优解,有时是基础装,有时是加强装,为了凑单,你曾经一次性买过十二瓶。你的购物地址中有一个叫高如骏,有一个叫李凤群,一男一女,你周期性会给他们买东西,且总是一起买,但他们收货地址并不是一个住宅区。我在地图上看过,相距不过一公里,我猜这两个人是你的父母,不过已经离婚了对吧?我在网上搜索这两个地址,发现有一个正在挂牌蚀让出售,楼市现在这么差还要强行卖,肯定有什么原因,是不是也是你边读书边打工的理由呢?
火焰在我发根和耳根燃烧,干燥发硬,甚至有焦糊的气味,我想让他停下,自己却像在梦中说话,什么气息也发不出。
他望着天花板,完全不顾我的反应,继续说道,也是2017年,你在淘宝上下单了两次宠物安乐死针,可是我翻遍了你前后的消费记录,没有任何有关宠物的消费,除非你刻意隐藏,否则你应该根本就没有宠物,为什么要买宠物安乐死针呢?卖家要求需要提供宠物垂危的情况才能下单,你两次提供的影片不一样,其中有一条视频,用搜索工具查找的话,会发现其实是一条网上别人的视频,所以你买安乐死针是给动物用的吗?还是给人。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买了不敢用,后来两支都过期了………
他继续躺在床上,脸微微侧过来对我说,李同学,这些话你不必对我说,我只是想说,我和你想象的很不一样的。
他在写作《神秘出租车》的影评中详细描述了自己腰椎出问题和失眠的状况,还介绍了一种人睡方法,是他最后的法门:闭上眼睛之后,什么都不想,凝神关注那团黑雾,“茫茫黑色之中,有星轨似的细微暗斑在旋转扩散,那便是个与此不同的清凉世界”。凝视久了,会感受到转速变快,整个人都有规律地旋转起来,目眩神迷之下,睡意袭来,便能安然人梦,可如今每当闭上眼,都仿佛听到他对我说的话,“我和你想象的很不一样的”,好像看见他丝毫不顾呆住的我,一个人整理好床铺,无事发生一样从正门离开,同时也把我的睡眠带走了。
他之后再也没有来过铜锣湾宜家,虽然小徐帮助我顶了一段时间的业务,但最后我还是辞职了,体力已经无法支撑我再打工,且身边越来越多的同事似乎看起来像是知道了我和他的事。我用浏览器的隐身模式重新登入豆瓣和微博,发现他的两个账号都已经停止更新了。这个学期的课程业已完成,分数出来后老师们各自放假,早前那位博士师姐,也说好久没见过他了。浏览器上可以搜寻到的,和他有关的信息都显示早前我已经浏览过了,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月,失眠和焦虑使得我用药的量开始失效,头发也开始加速掉落,熟悉的感觉又再次找上我。
佐敦无非是这样,天晴时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尼泊尔人将自己的烧烤摊位摆上街道,抹着咖喱酱的烤串,还有长得像小笼包的momo饺子,都发出一种香料营造的异常香气,街对面的成衣摊位上,本地的中年妇女脖子上青筋凸起,直着嗓子指点叫骂,骂的都是广东话,伺候烤串的鬈发高佬竟也用尼泊尔口音的广东话回嘴。在他们的叫骂声中,我到了伯嘉士大厦,如果他小说中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应该住在八楼。
走上几级台阶才是电梯等候的小平台,左首摆着一桌一椅,椅子上挂着一件外套,桌上有一盆多肉,一本工联会的台历,立在一沓报纸银行信件上,台玻璃上一副眼镜,镜片上满是油污。桌子边缘有个不出声的收音机,挂绳还悬在空中摆动。保安不在,我便自己按了电梯,电梯按钮是个半透明的塑料方块,按下后,微微发光,而电梯门后随之发出昵当一声后,便开始持续的轰鸣震动了,电梯下到G层,电梯门框上的灯泡亮了,又是哐当一声,电梯门也向内收起,电梯内都是陈年的木板饰面,透出暗咖啡色。按了八楼,继续哐当一声,电梯慢慢上升,透出暮年的沉稳。到了八楼,电梯稍稳,便打开了,左边是个废弃的大招牌,竟是一个民居改造的麻将馆,铁闸门上一个招牌,“九记麻雀”,下书一行小字,年轻佳丽,酒菜招待。右边是个寻常人家的样子,铁门并未完全关上。
直觉告诉我就是这一间了,拉开铁门能感受到一种巨大的重量。铁门内是一个窄小的贴墙鞋柜,另一边又起了两堵水泥墙,各嵌着一道门,右边门紧闭,门上挂着一个阿拉伯文和繁体中文并列的“出人平安”门贴,而左边门也并未锁上,露出一道缝。我挪动脚步,伸出手,轻轻敲打那道门,门板粗糙,门后寂静无声,我稍稍手腕用力,推开了那道门。
门后空空如也,房中并未开灯,依然可以看见地板花纹的瓷砖显着木色,墙体一例是白色,中间突兀地开了一扇不锈钢的窗子,关得紧紧的,上面贴着防窥的玻璃膜,近首就是一个灶台,灶台外隔着玻璃就是一个洗手间,洗手间地势高于地板,空间却很小,抽水马桶上方就是一个花洒,花洒外面又是一扇关闭的小窗,朝着北,一年到头恐怕都不会有阳光照进来。
完全不一样,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豆瓣日记中他的住处不是这样,说搬来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前任租客的痕迹,墙上贴满了卡通的红砖装饰,还有卡通的芭蕉树。修下水道的师傅告诉他,之前的住客是一个单亲妈妈,带着两个孩子,这也是为什么房里留下了一张双人床没有带走,母亲就和孩子睡一起,角落里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墙面翻起焦黄的皮,这个女人不会烧菜,用电炉子把墙体都熏黑了。他在卫生间见到用剩下的洗洁精和黑色染发膏,抽水马桶上满是灰色的霉斑污渍。在灶台的顶柜里,可以看到没吃些空的药盒子,有百忧解也有褪黑素,还有一些用了一半的调料。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应该是仓促搬走的,他这样推测道。
我站在空空荡荡的房间中间,环顾四周,想找到他居住的踪迹,也想找到那个女人生活的踪迹,然而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整饬干净。我打开手机,亮着屏幕划拉,突然觉得困意来临,而身后响起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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