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了八月十五,所有的庄稼都收割完毕,秋天就要过去了,大家都抓紧时间开始了小麦的播种。
去年刚刚土地分配到户,今年的春天和秋天就有了不错的收成,这个时候的农民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相信自己只要好好的侍弄好自己的土地,定然不会再如同往年一样饿肚皮了。
明年的收成,也许会更好吧。
看着鲁庄和附近的村民一个个红光满面的样子,蓝新梅笑了笑,是啊,从此,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起来,最起码,再也不会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了。
但是这却并不包括自己的家所在的镇子。
鲁庄属于白山口乡,这个乡镇离洛水市最近,靠在山陵之上,而蓝新梅的家在大王乡,离着鲁庄还有五十多里的路程,而这样的路程一直都是下坡之路,也就是说,大王乡的地势要比白山口低上许多。
虽然不清楚它们各自的海拔是多少,但是这一次黄河发大水,淹没了大王乡而白山口却一点事儿都没有就是明证。
听说水已经落了下去,不日就可以回家了,蓝新梅要求爸爸带自己去看看情况。
虽然爸爸住在姑姑的家里,但是离着鲁庄并不是很远,也不过七八里路而已。
如果把鲁庄比作在山顶的话,姑姑家所在地孙家庄就在半山腰,而蓝新梅的家蓝家大院就是在山脚了。
于是爸爸蓝祖成就问:“梅子,你的作业都做完了?”
蓝新梅很是奇怪爸爸怎么问这么一个问题,满脸疑惑的抬头看着他。
“呵呵,我只是问问,毕竟你玩儿了这么久,要是你把学的知识都交还给了老师,那这一学期却是白费了。”
蓝新梅点点头说:“放心吧,我作业早就做完了。”说这话的时候却有些心虚,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的自己的作业到底是丢到哪了去了,虽然心虚,却是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这让爸爸蓝祖成放下心来。
对于既定的事实,比如这一次的大水,淹了就淹了,任谁也没有办法,但是对于孩子的学习,显然也不是可有可无的,所有还是要操操心,过问一句,尽管她的妈妈说她已经很是听话和懂事了。
山里的孩子脚力都不错,虽然虚岁只有六岁,但几十里的路程下来,蓝新梅并没有让爸爸背一背,也没有喊苦喊累,要停下来歇歇。
真的看到了水,蓝新梅却站住了脚步。
水似乎并不深,大概只到蓝新梅腰间的样子,但是面积却很广,不但大王乡,就是相邻的小王乡也一样是一片汪洋。
站在稍高的地势之上,蓝新梅看着眼前浑浊的漂浮着各种各样异物的水,半天没有说话。
一片汪洋之中,只有偶尔可见裸露出来的谁家的半截房子或者阁楼。浑浊的水中漂浮着的除了树木,倒伏可见的玉米杆的金黄色花序已经发黑霉变,各种死亡的散发着难闻气味的甚至是膨胀到非常可怕境地随时都会“嘭”的爆出内脏的家畜家禽也能看见,甚至还有半截的桌椅板凳衣物,没有上油漆的棺木等等。
“怎么了,梅子,害怕了?”蓝祖成问。
“爸,你回去看了吗?”
“看了,我们的房子虽然老,但好在还结实,并没有倒塌,倒是你宏景伯伯家新盖的房子却是塌了一面山墙。不止他们家,就是远一些的你三叔家里,也是一样,最倒霉的就是你战一伯伯,他们的新房完全都倒塌了”爸爸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的说:“幸亏当初听你了一句,要是我们盖了新房,被这大水一淹,也不知道会不会像他们的一样了。”
会成什么样子呢?蓝新梅却知道,即使盖了新房,这次的大水也会冲的一干二净。
新的庄基地就在村子的西头,是整个村子最靠西边的地方,和隔壁的朱氏庄园相连,而两个村子的中间,就是大大的一个池塘。
生产队的时候,这池塘就是整个蓝家大院的吃水来源,自从生产队散了伙,大家也都各自分了生产队多年来的剩余物品,土地分到户,池塘,却没有人要了。而蓝新梅的新家,就是紧挨着这个池塘。
往后几年,这池塘就慢慢的变成了臭水池子,再往后,宅基地吃紧,就有人慢慢的填埋了整个池塘,在上面盖起了房子,再往后。。。。。。
水虽然并不是很深,但眼前这一幕却也是令人伤心,大水不但冲毁了村庄,同时也冲毁了田地,本来只要个把月的时间就可以收秋了,大水却在一夜之间淹没了土地,村庄,淹没了几万人的希望。
“爸爸,这一次大水,死人了没有?”蓝新梅问。
“听说淹死的是有人,不过好在我们离河道最远,跑的最快,倒也没有听说谁家有人淹死的事情,只不过,就是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恐怕在这水中都泡的馊了。”爸爸蓝祖成心有余悸的道:“还好我们跑的快,还带了些东西出来,对了,要是当时。。。。。。算了,不说了,都过去的事情了,看来,爸爸还是听我们家新梅的好一些。”
蓝新梅抿着嘴无声的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对于父亲这一辈的人来说,好不容易才过上了一日三餐不愁的好日子,只不过短短几年的好光景,黄河这几十年不遇的大水冲过来,冲毁了许多人家新建的砖瓦房,冲毁了即将收获的秋粮,好不容易攒存的家私,粮食,牲畜,这简直等于是间接的冲毁了许多人的家和以后的生活,甚至是未来的希望。
父亲有些感慨是当然的,按照父亲兰祖成自己的意图,当然不希望自己仍然居住在这样老旧狭窄的草屋之中,政策放开了,不在讲究出身成分,可以光明正大的挪挪地方,用自己十多年积攒下来的一点儿积蓄改善居住环境,本来已经要在申请下来的宅基地上破土动工了,若不是蓝新梅恰好此时大病了一场,一直高烧昏迷了半个多月才醒过来,若不是蓝新梅推说她大病初愈要自己的父母多陪陪自己,若不是蓝新梅推说盖房子又不是急需立马的事情,又不在早晚这几日,说不定父亲兰祖成早已经情人挖好了地基,甚至于盖起来房子了。
蓝新梅心中也在感慨,自己偏偏是在这场大病中醒了过来,可醒来的却已经是三十多年之后的自己了。
前世是怎么样的?大概只是因为扁桃体炎发烧昏迷了几天罢了,没想到明明从医院的住院部坠楼而下的自己,竟然回到了自己幼年时期的病体之上。
蓝新梅那时候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苍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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