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给安排的雅间儿是在二楼的四人间,推开窗就能看见一楼大堂的全景儿。等菜的时候我踅摸了一圈儿,在大堂中央找到了杜放歌的背影。
他那一桌全是青年书生,一个个摇着扇子高声谈笑,间或有人念一句即兴诗文全桌或赞或贬热闹非凡。
那传说中非常了不得的塘鱼香百里上来了,又是那种似乎有点熟悉的香味。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仔细品味,一个名字就在嘴边蠢蠢欲动,开动脑筋回忆……原来是百里香!
难道这第一楼也跟六王爷家有瓜葛?什么时候这西洋的调味料也传进来的?
此时楼下突然一片吵闹,伸头去看正是杜放歌在和别人争吵。
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书生急赤白脸的快速说着这什么,看不到杜放歌的脸,只看他坐得笔直一副火力全开的辩论架势。
“他们在说王爷。”苍术侧耳倾听眯了眯眼。
茯苓面上一冷,“说的什么?”
苍术又听了一会儿:“说的户部几个官员的案子。一个在赞王爷办事果断英明,一个反驳说王爷阴险。”
这大庭广众的,怎么会有人在如此热闹的地方争论这种敏感话题?有了前车之鉴,稍稍动一下脑子:“是哪个在说王爷阴险?”
苍术探头看了看,“背对着咱们的那个。我知道他,京城有名的损嘴杜放歌。”
差点没憋住笑,这帮人,唱双簧唱出瘾来了吧?这难道就是古代的炒作?
看茯苓和苍术神色越来越严肃,可惜不能告诉他们。上次先生特意叮嘱我和巴豆不许把那天见过杜放歌等人的事传出去,要求我们烂到肚子里直到这些谋士的身份公之于众的那一天为止。
正想安抚一下他们俩,或者找个话题打岔,白薯却突然冲了进来:“甘草哥,王爷叫您去探花泉。”
事出突然,我们三个听了都是一愣。可是再问白薯却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是昆布叫人带来的信儿,没有其他任何交代。
我和苍术都知道探花泉是王爷密会大臣的地方,想着十之八九是需要人伺候。留下银子给苍术,又嘱咐他一定仔细听杜放歌等人都说了什么,尽量记下来,回去告诉邵先生即可。
下楼时正好听到杜放歌对那青布长衫的书生表示敬佩折服,并且对王爷大唱颂歌,不由得微笑了,这杜放歌也真可怜,堂堂一介书生因为要经常扮演挑起事端的角色愣是得了个京城损嘴的名号。文人最重视名声儿,这么大的牺牲以后可得叫王爷好好提拔他才行。
临出门回望一眼,正好杜放歌甩给我一个俏皮的视线。低头偷笑,果然。
来到探花泉。一路上想着今天这些让人高兴的事,忍不住有种跟王爷臭显摆的冲动。特使院基本竣工,点心店老板研发的东西合璧特色糕点,未来将会有多少老板抢着买进酵母,还有西洋香料已经逐渐登陆我国的饭店。
高高兴兴的冲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天旋地转。
王爷浑身是血的坐在浴池边,熟识的太医正小心翼翼的在他左臂上处理伤口,昆布直挺挺的跪在王爷面前。
浴池老板见我来了立刻叫伙计去关了大门,默默的把一叠布巾塞在我手里。
不由自主的放轻脚步走过去,只见王爷闭着眼睛不动。
地上有一堆用过的染血手巾,从太医的肩膀上看过去,王爷的手臂上一条刀伤狰狞的翻着。
突然王爷一睁眼,看着我一笑:“你来啦。”
心头一悸,震得我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不用怕,没伤着要害。身上的血是其他人的,我就这一个伤。”王爷的神色可没有他的说的这么轻松,眉间隐隐的那条小细纹一般情况下是他发怒的征兆,可是现在,我理解为他是在忍耐疼痛的折磨。
“那就好,”勉强稳定情绪,舔一舔干涩的嘴唇:“刘太医,需要奴才做点什么?”
“劳烦副总管等下官包扎好后帮王爷简单擦洗一下,切记不要让水湿了伤处。”
“是,奴才明白。”
王爷看了一眼木头人一样的昆布:“你别跟这儿跪着了,赶紧回府去给我找一套干净衣服。别人问就说我中午与九王爷喝酒弄脏了要换。不许丧着脸,我又没死!”
昆布摇摆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抬头看见王爷严厉的眼神又憋了回去,终于一咬牙去了。
这边太医已经包扎得当,冲王爷行过礼轻轻的退了出去。
低着头来到他身边,默默的解开他的外衫,手却被他抓住了:“别担心,皮肉伤而已。”
“嗯。”
尽量轻的替他脱下衣服,血的腥气直冲上来。外衣上的血已经接近干涸,里衣也渗上了血,粘粘的一大片。
把布巾拧到半干,从脖子开始擦起,发现有血点溅在他脸上。细细的擦,专心的擦,试图不去联想当时是怎样凶险,可是当擦干他胸前的一片血渍时,胸口上竟然有一处浅浅的划痕。
一直稳当的手抖了,布巾掉落,用手指轻轻拂过那个小小的口子……
“甘草,小甘草,你冷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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