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他闭目靠在椅子上,面色疲惫,似在小憩。忍了忍,我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声道:“别睡。”这么冷,真睡着了一定会着凉的。
他没睁眼,却扯了扯唇角。我不由叹息——这人比我心机强一百倍,哪轮得着我给他操心啊。我再叹息,我就是没出息,明知道如此,还偏爱操心!唉,不过转念一想,在这世上活着,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干不是?眼前就这么一个念想了,认了吧,照顾病人怎么着也是咱最拿手的行当。
“第十一次。”朱离忽然淡淡开口。我愣了愣:“什么?”
“你叹气。”他不睁眼。
我气结。过一道坎儿的时候特意没减速,颠了他一下。
“你以前都是这样。”
我咬牙:“你再说,我就把你从椅子上颠下来。”
“你又不是没干过。”他依旧波澜不惊。
我心一抖,这人总会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狠狠给我一刀。我沉默,他利用了我的心软,而我似乎却这样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着。唉,怪谁?
“第十二次。”
“你今天话特别多。”我俯下身,在他耳畔轻笑,“你多说一句话,我就亲你一下,咱们试试谁受不了。”
哈哈,真好,终于看见他也抖了。小样儿,你也有短儿在我手里。我咧咧嘴,却笑不出来,果然我不够狠心,戳人心窝子的事儿咱干不惯。
这宅子还真大,从后院到前堂要穿过长长的回廊,再走过一个有石径小路的花园,我站在中庭,左顾右盼,怎么修得跟迷宫一样?我这人记路一向还是不错的,可这一遍都没走过的路,实在是……又往前走了几步,眼见快到前院了,到底哪个屋子会客啊?古人没事修那么多房子干嘛。
刚才我想叫青屏跟过来,可青屏说她的身份是不能到前院的,想着身边还有朱离,我倒也不用太着急。
“喂,怎么走?”我半弯下腰轻声问。
朱离闭着眼不理我。
“让你说话你倒不说了是吧。都这会儿了,你跟我较什么劲啊。”我低声道。
见他只是睁开眼瞥了我一下,又闭上,还是不理我,我真有点急。听他又咳嗽,我不由冷笑:“朱离我还跟你说,你少跟我这儿装蒜,姑奶奶真不欠你的。大不了咱谁也不见,回屋去。”
话音刚落,我作势转身,忽地就从院门口闪过一个人影。
瘦小的个子,一身灰青色的袍子,若躲在墙角里不仔细看,还真不看出来是个人。
那人抬了眼,目光在我和朱离身上迅速打量了一圈,方垂下眸,半躬了身子,谄媚地陪笑:“赵阔在这儿等少爷和夫人一阵子了。刘内侍就在中堂呢,夫人再不来,刘内侍可就坐不住了……”
我略一抬眼,这个赵阔……就是青屏说的府内两个男家丁之一吧。难怪青屏说没有男仆可用,除了那个与原来夫人有“暧昧”的张义,这赵阔怎么看也不像好人模样(好人能藏在墙根儿底下听人壁角么),一双眼贼溜溜的。我心中暗自警醒,这宅子里不但到处是秘密,而且到处是阴谋。
“要不赵阔帮夫人……”
我瞪了他一眼,他立马住嘴。乖乖地跟前面带路,转过回廊,停在屋前掀了门口的帘子。
我这真是叫自作孽。当了大夫护士保姆出气筒还不够,还得陪人玩无间道,唉——这叹息刚一出口,我下意识低头看向椅子上的朱离,却见他虽然闭着眼,但唇角似乎隐隐含了一丝笑意——这笑容却让我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虽然他一直是苍白虚弱的模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在身边,我就会觉得很踏实,我就会觉得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们都能够从彼此身上汲取力量来面对——当然这种力量包括爱的力量,也包括恨的力量。
我用力摇摇头,在现代好歹也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我当然不是花痴他的美貌财富地位,也许唯一能够打动我的,只是那份坚毅和隐忍的勇气(当然还有我占了他夫人身体之后那么一丁点儿小小的愧疚)——这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而现在,到了这般地步,无论让我做什么,我想我都会……成全他!
唉唉唉,我又多叹了几口气,你爱笑就笑吧,我早晚都就为了您这么金贵笑而舍生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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