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痛得眼睛鼻子挤在一处,却不叫喊,只搓了几下手臂,脸上渐渐翻出个微笑,“我还能安什么心?不过是尽我的本分。”
把个俪仙怄得跳起来要打,偏是这时听见小厮进来禀告,“池三爷听说咱们大爷病了,特地来瞧大爷。”
俪仙跳到碧纱橱外骂,“他来探大爷,又不是探我!你回我做什么,只管回你大爷去!你去告诉,别请到我屋里来,我懒得招呼!”
回过头再要治理玉漏也没法子,既来了客人,少不得要人去款待,丫头们眼下也都各有事忙。只好放玉漏去,心里又还不痛快,便颠着步子绕着玉漏冷笑,“你晚上过来,我还有话跟你说。可别想着借故躲,除非你躲得了一辈子。”
不一时池镜跟着小厮进来,隔得老远就听见正屋里有人在骂,“这点事你也来问我?你竟吃了凤家十几年的白饭!往年怎么办的,今年就怎么办,过个年,又不是过发你老子的丧,难道是头回不成?!”
随后见个管事的婆子臊眉耷眼走出来。池镜一看情形便猜到是传闻中的凤大奶奶,果然是个凶神夜叉,不由得替凤翔暗暗惋惜。
踅进西屋,凤翔披着件毛皮大氅迎来,将他请在窗下椅上坐,“你又是几时听见我病了?”
“昨天听二嫂说起的。”池镜看他一会,见脸上虽憔悴些许,精神倒好,放下心来,“我从冯家出来,路过你家,便进来瞧瞧你。看你倒好,不知是什么病,要不要紧?”
“一点风寒而已,不
打紧。”
听见俪仙还似在影影绰绰地骂人(),可巧玉漏端茶进来?[((),凤翔攒眉道:“把门也关上。”
玉漏便把门阖拢,向几上奉了茶,想起什么来,忙踅进罩屏内整理床铺。
倒提醒了凤翔,不好意思地朝池镜笑笑,“真是失礼,我连日都是在这屋里养病,也就只好将你请到这里来坐了。”
池镜想着正屋那情景,也跼蹐着一笑,“原该去拜见嫂夫人的——”
两个人正彼此尴尬,玉漏踅出来说:“只好委屈三爷在我们这里坐坐。”
想来这是她的屋子了,池镜歪眼看去,见那架子床内赫然摆着两个枕头,像是朝他在宣示着什么。本来是寻常不过的事,此刻他心下却略微不自在起来。
他收着眼满屋里扫荡一圈,除此之外,再没有一点男女之欢的痕迹,屋子里除了几件应有的家具,一切多余的玩意也没有,大概玉漏才到凤家安身不久,所以积累下的物件不多,即便有几样,也许都给她收放在榻上那口箱栊里。对面长供案上有只白瓷瓶,供着枝腊梅花,一旁的小青玉香炉冷透了,有一点水样的光芒在上头晃晃悠悠闪过,凛凛的。窗明几净,这屋里整洁利落得有种冷透了的感觉,主人家仿佛预备着随时可以不拖泥带水的离开。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北京的房子,早先他们阖家都住在那里的时候,也还有些热闹。后来老太太领着这些人回了南京,剩他和二老爷还住在那里,像两个被发配边关的人。
未几玉漏又出去端了四样小碟点心并一碗汤药回来,将点心一一摆在几上请池镜吃。池镜由此看她一眼,心里有点澜动。
她捧起一碗药不撒手,搬了根梅花凳坐在凤翔边上在那里吹。凤翔听她呼哧呼哧吹得好笑,劈手接了药搁在几上,“就放它在这里,一会就凉了,还费事吹它做什么?”
玉漏只好把手贴在腿上搓了搓,“我怕放着放着你又忘了吃,就放冷了。”
凤翔道:“你在旁提醒着,我还会忘么?”说着扭头,向池镜瘪着嘴摇头,“她竟是个小尾巴,时时刻刻跟在后头盯着我吃药。”
话虽如此说,可皱起的眉头间藏不住的一股蜜意。池镜衔着下嘴唇想乐,又乐不出来。只得跟着摇头,一面端起茶,“听你这口气似乎也并不觉得烦恼嘛,反而乐在其中。”
凤翔不好意思起来,转而岔开话问候池家,“你们府上忙?”
池镜后仰在靠背上,倦怠地笑着,歪起条胳膊撑着脸,“忙也不与我什么相干,一概客来送礼又不要我办,预备过节,更不要我管。我还忙我的事,早上到史老侍读府上听讲,回去用罢午饭睡一觉,下晌不过是到各家去吃酒听戏。”
池家的内务都是老太太在总管,一应事项上也没有固定差员,指着谁便是谁。池镜尚未成家,又因为在京闯祸惹得老太太不高兴,自然不肯交事由给他去办。
凤翔思及此,少不得宽慰他两句,“等你在南京住久了,你们老太太自然看得到你的好处。我看你也该早日成亲,俗话说成家立业,讨了媳妇进门,老太太也就不再拿你当小孩子看待了。”
池镜也晓得这个道理,所以对府里传言他和于三姑娘的事并未表现出不情愿的迹象,由得他们去说。
玉漏留神看他,见他说到婚姻大事也只是笑,没有明确的表示就是大体愿意的意思。她心里不禁提起些紧迫,可眼下这局面,又还是要先进了池府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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