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过半才知道这件事,二十几分钟买蛋糕再赶到这里,他已经做得很好了——陈里予摇摇头,却不想多解释什么,哭累了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还是贪恋江声的怀抱,不肯离开。
他的视线透过朦胧泪眼,落在江声脚边的蛋糕上,一边本能地观察上面的图案,一边默默地想,你怎么现在才来。
——才来将我拉出这不见底的深渊,来抱抱我,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有人爱我。
如果江声早一点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也许他就不用独自承受不见天日的成长与接踵而至的痛苦,会有人拉他一把,在他还没有变成现在这样,还不那么麻木糟糕的时候,将他抱出深渊。
可他又觉得,如果不是独自熬过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痛苦,他也许就攒不够遇到江声的运气了。
幸好江声还是来了——以后的日子漫长而无望,但至少有人陪他走了。
他的小太阳,他的光。
直到陈里予主动退开,江声才终于有机会放松有些发僵的手臂,抬手试探着摸摸小猫的脑袋——大概是哭累了,也可能是因为渐渐习惯了他的触碰,这一次陈里予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抵触,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转开了视线。
眼眶是红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了,沾成一绺一绺的,浓黑的眼睛被水洗过,在暖色路灯下盛着湿润的、陈年佳酿般的色泽。
江声觑见他苍白的脸颊,心口揪得发疼,这才想起今天的正事来,轻轻抚着陈里予冰凉的后颈,问他要不要先坐下来,吃点儿东西吧。
陈里予确实饿了,乖乖坐到长椅上,猫似的歪头看他拆蛋糕——却不肯直接吃,执拗地要他先插上蜡烛,遵循那套约定俗成的仪式,先吹蜡烛再许愿,然后切蛋糕。
于是江声边点蜡烛边问他,是不是还要给你唱生日快乐歌呀。
“不用……”陈里予吸吸鼻子,哭累了没力气,声音软软的,披着江声的衣服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袖子玩,“其实……你不来也没关系,我没那么想过生日。”
“不想过还让我点蜡烛呢,”江声顺口戳穿他,又被狠狠瞪了一眼——摸摸鼻子点上最后一根蜡烛,将盛着十八朵小小火光的蛋糕端到陈里予身边,站在风吹来的方向挡着火焰,语气带着笑意,像在哄什么小动物,“好了,快吹蜡烛吧,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晚饭又没好好吃——就知道得看着你。”
陈里予无言以对,索性装聋作哑,低头看着蛋糕。图案是拙劣的星星月亮,色彩鲜艳,点缀着五颜六色的糖粒和饼干,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才吃这一套。
然而陈里予看着它,又觉得,他五六岁时侯吃过见过的所有蛋糕加起来,都不会有眼前这个甜。
他抬头望向江声,撞上对方盛着直白笑意的眼神,视线便又略显仓皇地落回蛋糕上,欲盖弥彰地闭上眼睛,许了个只有他和星星月亮才知道的愿望。
——算啦,全世界都知道,大概只有江声这个傻子不知道了。
江声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吹完蜡烛才坐下来,替他拔掉蜡烛的残梗,又把蛋糕刀递到他手上。
不大不小的这么个蛋糕,满满当当的奶油和水果,两个人吃四五个人的份,守着安静的夜色和灯,简直像某种莫名其妙的浪漫仪式——江声没有问他许了什么愿,只是等他吃得七七八八、眼眶看起来也不那么红了,才小心翼翼地问他,为什么哭了。
陈里予其实还没有做好完全袒露过往的心理准备,尽管那些不幸多半不能怪他,但那毕竟是阴暗而狼狈的,和江声幸福明亮的成长环境比起来,像一团丑陋的怪物,他说不出口。
“很久没有人给我过生日了……”他斟酌片刻,还是放弃了将所有让他委屈的原因和盘托出——慢慢来,有一点算一点,已经麻木溃烂的伤疤,连他自己都不愿窥探全貌的,“上一次过生日是十年前了,七岁的生日——那年我母亲去世,后来就不过了。”
江声愣了愣,放下蛋糕,抬头看向他。
陈里予的语气其实很淡,和不久前哭得说不出话的小孩子判若两人,仿佛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如果不是他的眼眶还微微泛着红。
那是个太久远的故事了,他不记得全貌,只剩下几个支离破碎的片段,每个画面都让他心口发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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