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风尘仆仆地进来,朝霍留行一揖:“多谢霍将军今夜助我脱身。”
霍留行微微一笑:“小殿下客气了。您曾允诺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微臣自然晓得该往哪边靠。现下宫中的情况,小殿下应该大致清楚,接下来,您希望局势如何转变,与微臣说一声,微臣定当竭力而为。”
他这指哪打哪的恭顺模样,看得沈令蓁都替赵羲发憷。
霍留行才不是那么听话的臣子。
赵羲倒背着手,笃定道:“对此一战,皇祖父实则留有准备,眼下所谓的被挟持,仅仅是为放松四叔的警惕。我预计过不了多久,皇祖父的禁军便会将四叔的人马一网打尽。我不希望四叔败得太快,劳请霍将军帮帮他,让他先占取个上风。”
霍留行作恍然大悟状:“小殿下是想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微臣这就请人去疏通疏通。”
*
皇宫起事,沉浸在除夕佳节氛围里的汴京城也陷入了动乱。
朝臣们惊慌失措,大批忠于皇帝的官吏急急赶往皇宫支援,却被赵珣的人马当场镇压。又有人向邻城驻军报信求援,同样遭到铁血无情的拦截。
本是胜券在握的皇帝不知援军为何迟迟不到,当真被儿子威胁着在崇政殿命人草拟起了诏书。一众皇子皇孙龟缩在侧殿,一动不敢动。
整座汴京城成了囚笼一座,只剩赵珣在呼风唤雨。
可即便到了这一步,赵珣心中依然没有底,只因本该第一个除掉的赵羲成了让他无法掌控的漏网之鱼。
翻遍了整座皇宫也找不到赵羲,他当即联想到霍留行,派兵前去霍府,却见霍府已经成了空宅,折去英国公府和孟府,又发现里头一样空无一人。
城门早就封锁,他不相信这些人能插翅而飞,先在城内地毯式搜寻,结果一无所获,只能说明,人的确出了城。
这样一来,赵珣便彻底失去了追击的优势,因他只能将起事范围限在汴京,无力主动与城外乃至邻城的驻军产生交锋。
如此一步迟,步步迟,“敌在暗,我在明”的恐惧深深笼罩住了赵珣。除去东宫那里见了血,这场逼宫几乎兵不血刃,顺利得不可思议,也顺利得让他内心惶恐不安起来。
无形之中,好像有一双手在随性拨弄着棋盘上的黑白玉子,让棋局的走势随着他的心意而动。
但这双手并不是他的。
他只是棋盘上的棋。
而此刻,那个带着所有“家当”插翅而飞的人,正在京郊临时搭建的营地内享受“天伦之乐”。
“一把轮椅走天下”的霍留行照旧坐在他的轮椅上,身边围着沈令蓁和她爹娘。
沈令蓁拥着狐裘,拢着篝火取暖,耳边此起彼伏的都是“冷不冷,冷不冷”的问句,一会儿是左手边的霍留行,一会儿是右手边的沈学嵘,都说他们身边暖和,让她捱他们近一些。
沈令蓁往左往右都落个“里外不是人”,干脆绕到赵眉兰那头,抱住她胳膊:“还是阿娘这里最暖。”
霍留行和沈学嵘对视一眼,后者悻悻,前者恭敬之中带了一丝悻悻。
一家子其乐融融,霍舒仪自觉不好插足,便蹲在远处另一簇篝火边,百无聊赖地折断树枝往里添木料。
树枝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她蹲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撑膝站起,迎面看见“霍留行”拎着什么东西走来,一愣之下警惕地往四面瞧:“二哥怎么站……”
结果却看霍留行好端端坐在原处,正往沈令蓁掌心呵气,给她暖手。
来人走到了近处,她转过眼,瞧着对面那张平日近看时与霍留行有三分相似,到了模糊夜色中,远看时变得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反应了过来。
孟去非觑她一眼:“瞎叫什么,我家可没你这么小的妹妹。”
霍舒仪刚要解释,孟去非已经将手里的野兔丢到了地上:“是霍大姑娘吧?劳烦把这上风口让给我,我烤兔子。”
霍舒仪本来也打算走了,干脆把篝火整个让给了他,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哎”一声:“等等,你先别走,给我搭把手,剥个兔子皮。”
她停下来往四面看,大概是想找个随从给他,但这会儿特殊时期,放眼望去,手下人也都在忙活正事,便只好折回去,蹲下来帮他。
孟去非是习武之人,虽未从过军,这手起刀落的架势却也还算熟练。
霍舒仪帮他拎着兔子腿,看他朝霍留行那边努了努下巴,叹着气碎碎念道:“你二哥他们倒好,都在家吃过了晚膳,可怜我孤家寡人一个,只能上山猎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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