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原本喧哗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刚起身的观童和马三保再次跪了下去,面色沉重,不发一言。
朱棣徐仪华顿感不妙,回头看向两个儿子,没想到高煦高燧也齐齐的跪到了地上。
虽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朱棣还是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怎么回事?”
没有人出声,但他们却用沉默做了最好的回答。
朱棣感觉自己的十指有些冰凉,一抹凛冽痛楚划过自己的心脏,疼得再开不了口。
徐仪华上前一步抓住朱高煦的胳膊,蹲下身,看着他:“煦儿,告诉母妃,你大哥呢?他怎么了?”
朱高煦眼眶泛红:“母妃,对不起,我们没能让大哥一起回来……大哥,大哥死了……”
“啪”一声脆响,朱高煦脸上顿时出现五个手指印。
“仪华!”朱棣见她居然伸手打了高煦,忙上前将她拉住,“你干什么!”
“朱高煦,老娘没你这个儿子,枉你大哥平日对你那么好,你竟然咒他死!”徐仪华一把甩开朱棣,说着又要上前开打。
“母妃!”朱高燧见状忙哭喊着挡在朱高煦面前,“母妃,二哥没有咒大哥,大哥是真的跳崖身亡了……”
“跳崖,身亡?”徐仪华摇摇头,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不受控制的翻滚而出。她忙用手背去擦,却不料越擦越多,“不,不可能的,炽儿怎么会跳崖呢?炽儿那么爱惜自己,怎么可能会跳崖呢?”
“母妃,是真的。追兵太多,大哥被逼上了悬崖,为了不被抓回去成为朝廷的人质钳制父王,大哥才……”
“我不信,我不信。”徐仪华看着两个儿子,已经哽咽得语不成句,“一天没有见到炽儿的尸体,母妃就不会相信他死了!”
朱高煦摇摇头,眼泪也跟着滚出来:“母妃,那悬崖万丈之深,怪石嶙峋,野兽遍布,没有人能下得去……”
“不……不会的,我不相信,我的炽儿,怎么会,怎么会……”徐仪华后退两步,由于伤心过度,身形有些不稳,眼前一黑,差点儿摔倒。
朱棣眼疾手快将她扶住,让两个儿子扶她回房。然后转过身,有条不紊的安排观童等人下去休息。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机会开口的沐昂上上下下打量着朱棣。说实话起初他是有些愤怒的。朱高炽为了他的大业义无反顾的跳下悬崖,他这个做父亲的得知儿子的死讯竟然没有一丝悲伤。
可当他转身的那一霎那,看到朱棣的眼睛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沐昂看到了他的眼神,看到他眼中快要决堤的悲伤和痛楚,也看到了他极力的隐忍。
因为他是高煦高燧的父亲,是徐仪华的丈夫,是所有手下将士心中战无不胜的王爷,尽管悲痛欲绝,尽管痛彻心扉,可他却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沐昂突然能够理解朱高炽为什么要跳下悬崖了。
朱棣看了沐昂一眼,虽然有些奇怪他的出现,但他已经没有精力去追问他到底是谁,也没有精力去追问他跟炽儿是什么关系,更没有精力去追问炽儿跳崖的始末,他此刻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转身,回自己的长庆殿,继续睡觉。
也许一觉醒来,他会发现,他其实还在梦中。
可明明是在做梦,为什么心痛的感觉那么清晰,那么凛冽呢?就像是有一个刽子手,拿着一把钝刀,在一次次的凌迟着自己的心。那疼痛绵延至四肢,融入血液,浸进骨髓,如同荆棘,将自己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紧紧缠绕,就连呼吸,都会感觉那荆棘上的利刺撕裂了自己的皮肉,嵌入身体。
原来……这才叫疼痛……
朱棣苦笑一声,回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来参加过的无数次战斗,受过的无数次战伤,却从未有一次,自己感觉疼过。就算是曾经腹背受敌,伤痕累累,血沫翻飞,骨肉分离之时,也还可以高举长剑,在乱军之中斩下敌将的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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