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程尽 料是人间留不住
芳草新 自有后者悟迷宗
云梦山的春天来了,花草树木在丝雨和阳光的滋润下绿得鲜艳,引着各种飞虫留恋地盘旋,发出愉悦的欢唱;潜流日夜奔腾着,细妙地弹奏着青石,让云梦仙境的谷底传出天籁之律。歌声和音律带着花香、草香随着微风和白河蜿蜒的曲线飘向远方。
山崖上,鬼谷子和珠儿站在那里,腑视着下面。
“你看!”珠儿指着列国版图。“草长起来了,再也看不到原来之界线了。”
“那本没有界线,是珠儿带着他们挖出来的。”鬼谷子手执白须,平静地说道。“是该到了没有界线的时候了!”
“这些弯弯曲曲人为之界,两侧虽没有不同之处,却不知让弟子们蒙生多少逾越的冒险。”珠儿轻叹着。“而今没有了它,再行走过,无非一步之间,未免可笑当初!”
“人生亦不如此,取舍终伴身边,每有取舍之季,常伴痛苦欢笑。”鬼谷子微微笑道。“人皆想取而不舍,若皆知大取大舍、小取小舍,最终皆舍之理,何以有痛苦、仇怨之人!何以有短命、强行之事!”他指了指绿草丛中的庐舍。“都快被雨水冲没了,草却长满了屋顶。他们曾几何时,于里面争论天下,品评良善凶恶,气吞山河之壮,熟料还将躺在这柔弱的草丛下!”
“绿草为他们彰显过豪迈,他们当然要为绿草添加一些尘土!”珠儿亦微笑着。“大道何其正义,怎可育无为之子!”
“珠儿此语甚妙,当留永世之戒言,书于《鬼谷子》中。”鬼谷子侧看珠儿,面露微笑。“鬼谷之学后传于世,实有珠儿半数功勋,当为‘吴鬼之学’,意下如何?”
“鬼谷善意,珠儿领情。珠儿不敢贪此殊功,随鬼谷一生,俗世大舍,道心归一,得他人无及之体,已感激无比。只愿如青草无闻而来,淡漠而去,不愿后世之人再翻挖祖辈来回,妄加添油加醋。”珠儿转向太极图地。“鬼谷常讲,唯天道之示可显于地,人岂敢!”
“天道所示当是圣地,可非常人涉足,唯圣者以常人之语,示以物件传承,方可时时警示后人循道,此亦天道也!”鬼谷子看着太极图地。“若非天道呈现此地,你我何以得此福地,何以悟得阴阳之道。”他轻叹一生。“人皆知阴阳互转可成道,视流曲之界线似轻车熟路,可走起人生之路,却常逆之,是故,越走离和线越远,非身入阴即入阳,何以有道!”
“先生之意,珠儿明白!”珠儿说道。“是故先生才将阴阳之极端诸事书于竹简,实为世人能揣摩至深,方可回于和界,谐入大道。可珠儿对先生《本经阴符七篇》内诸多事尚有疑问,为何常以龟虎之物喻示理论?”
“原来为此啊!”鬼谷子笑了笑。“你我常于云梦福地,所见当是大道所示物类,而世人奔于市井,难见此象,言之空洞。唯世人常闻屡见之物,方得其信实。”
“其言本为劝效自然之法,何以取古怪惧怕之名?”
“世人皆有涉奇之心,实则取巧之意,故取阴符以迎合。”鬼谷子大笑起来。“还记得吾赠乐毅之颠倒《道德真经》否?”
珠儿也笑起来。“此书定由贵戚之族以秘籍而传于世,当不会失断世俗!”
“是啊!”鬼谷子点点头。“先生伊喜及道祖老子本欲广传大道,奔走呼喊,传者仅数人。鬼谷此举,定使天下人争抢,且代代揣摩,虽觉可笑,亦至传道之功德,无可厚非。”他拉着起珠儿,回身向下走去。“愿世人皆悟得道德真经之精,不再妄生痛苦。”
“先生弟子数百,皆入世俗,想那后世亦会多些有道之士。”珠儿一声轻叹。“仙魔争道世俗,路漫漫兮!”
“仙魔之争,实为灵界之争;灵界纳世人之魂,归集大小,再反还物界,争之不休。”鬼谷子闭目轻语。“仙魔归一之季,大道便无道之时!”
“何时才能仙魔归一?”
“世人皆明道之时。”
珠儿点点头,不再言语,她看着下面的山谷。那里有轻轻的云雾,若隐若现的溪水,还有浓绿的树草。
鬼谷子睁开眼晴,一拉珠儿。“珠儿,你听到了吗?”
珠儿一怔。“什么?”
“他们的说话声。”鬼谷子一指远处。
珠儿停下脚步,看向远方。少顷,她一笑。“听到了,也看到了!”她微笑着摇摇头。“先生弟子尚如此,世人皆明道之日,远矣!先生可有憾意?”
鬼谷子微笑着摇摇头。“鬼谷之程仅此,道兄尚在途中,岂能…”他拉起珠儿。“走吧!尚有余事未了呢。”
珠儿点点头。
东裕村的大宅内,不时传出少年们背诵的声音,使寂默的几户人家充满了生气。
村外的古道高处,增添了一座凉亭,这是燕王特为乐毅所修,取名聚贤。站在这里,南可望渔洋古郡,北则视东裕小村及村后通向云梦仙境的羊肠小路,左右则是平缓的山丘延至谷底,再徒然变成高山。
乐毅陪着白起、文秀坐在亭内喝着茶,谈笑着。
“师姐,一别云梦几十载,青山依旧,古道照然,可人确变故。师姐别时当风华正茂,而如今白发银丝,自当有些感慨吧!”乐毅微笑着。“连我这等忘年师弟都尽现花白胡须了!”
文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放下。“这茶味依然是仙境春茶幽香啊!几十载里,就想着它,今日再饮,往日如影啊!”她看看白起、乐毅。“只是人非故友,免不了伤些神情。你二人别此短暂,定不知个中想法,难于言词啊!”
“师姐所言未免感伤,我等入山随先生习业之时,就抱有离开之意,几载苦学,皆为一生市井荣华。”白起亦微微笑道。“有些留恋,并不稀奇,不过,繁华街巷,大宅富贵,子孙满堂更是人生伤情之地啊!”他看看乐毅。“师兄可认同否?”
“有些认同,不过。”乐毅看着白起,又转向文秀。“师姐与先生修习医术,自当与我等武学有不同之处。”他转回白起。“师姐同龄者怕是皆已做古,可师姐却童颜道骨,自当有精华之词,你我还当听取,只求养生之道啊!”他端起茶杯示请他们。
文秀轻轻端起,小口饮下,又轻轻放下。“文秀自幼生于宫中,童心不改,更不闻世事。偶遇先生,听其言词,观其自然,便不能自抑,偷出宫门,随先生来此云梦。与草木相逐,与溪水为伴,与先生、珠儿及师兄弟戏耍,于无形中与天共乐。”她笑了笑。“实则最为快乐之时,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之事,而我却独已享受。而公孙师兄、邹忌师弟他们却没有我三人快乐,原自先生期望及其自身,他们生活乱世之中,心目中向望与我三人不同,故每自求取术业,当思天下。其神在世间,其思在王庭,阴谋不露,何快乐之有!”她看着白起。“而我等呢,常会以牧羊而抱怨,常会以一昆虫而喜怒,心无阴景,口无遮语,神灵常息内象,何烦恼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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