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多年之后,已经成为太上皇康熙也仍旧清晰记得康熙十八年的今天发生的事。他坐在咸安宫庭院内的摇椅上,眯着眼悠闲望着湛蓝的天空。
胤礽一身浅色便服走进,他见礼过后从拎来的食盒中取出提前冰镇好的酸梅汤,酸酸甜甜的,夏日里解暑正好,也最为康熙所钟爱。
“儿臣听梁九功说,汗阿玛近日没什么胃口,不如尝尝儿臣的手艺。”
康熙睁开眼,接过胤礽递来的酸梅汤浅浅饮了几口,身子顿觉舒畅不少,也有了些胃口,捻了颗杨梅入口慢慢嚼。其实要说奴才们做的酸梅汤和胤礽相比也没什么不同,但他就是格外钟爱胤礽亲手奉上的。
“怎么这么早便来了,今日朝中无事?”康熙望了望天色,又看看有时间亲自下厨的新帝,不免有些好奇。
胤礽大致说了说朝中的事,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他抬脚勾来个椅子,紧挨着康熙坐下,偏头枕在他的肩头,又揽过他的臂弯,“有老四在呢,他多干点,我也能多歇歇。”
“你倒是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四弟确实能干。”胤礽张张嘴,略过了些词句,转而道,“我只是想自保罢了。”
康熙侧目看去,胤礽的话让他想起了上辈子他晚年的所作所为。他对权柄的过于看重,便推己及人的认为胤礽对权柄同样看重,开始对他打压防备,却疏忽了胤礽的尴尬处境。
“汗阿玛,都过去了。”胤礽轻声道,“若说不对,儿臣也有错,是儿臣伤了汗阿玛的心。”
他轻轻握住康熙布满皱纹的手,随着岁月的流逝,康熙渐渐老去,已不复年轻时的英姿,老态尽显。胤礽抚过康熙手掌上松弛下的皮肤,恍惚着想起幼时正是这样的一双手搀着他学走路,又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习字启蒙,亦抱他上马手把手教他骑射
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汗阿玛已经老了。想着想着,胤礽便红了眼眶。
“哭什么?”康熙好笑的看过去,得亏此前屏退了左右,不然叫伺候的奴才们瞧见皇帝靠着太上皇哭鼻子,明日这朝胤礽也就不用上了,“我们的皇上在外授课不是讲得头头是道的吗?说什么人类繁衍、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无法可改,怎么这会儿子伤春悲秋起来了。”
“这哪能一样!”胤礽仰着脸凑上去,这摆明了是要康熙给他擦眼泪。康熙无奈地睨他一眼,从袖中摸出方手帕,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又把他有力的手掌托在掌心轻轻拍了拍,“你啊,都做皇帝的人了,还是个孩子。”
“不管是何身份,在汗阿玛面前,儿臣永远是孩子。”
康熙摇摇头,目光一顿,胤礽光洁的手背上亘着两道疤痕,那伤明显是旧伤,且有些年头了。这些年宫里的祛疤秘药用了不少,各种补品也吃了不少,但这疤却未能除去仅仅是淡了些,只能一直落在帝王的手背上。
胤礽顺着康熙的目光看去,便知他想起了什么,反手握住康熙的手掌,避开他的视线,“这可是儿臣。”
康熙横他一眼,正欲开口,胤礽不等他开口率先道,“汗阿玛当年已经凶过儿臣了,可不许再凶第二次了。”
说着,他彻底挤进了康熙怀里毫无顾忌的撒娇,和三四岁的小孩也没什么区别。
康熙哼了哼,到底没在凶他。只是看他手背上的疤,多年前的往事渐渐浮现脑海。
这一年的七月比往年要来的格外闷热些。
康熙看着堆在桌案上问安的折子便心头火起,如今京城附近异象突起,百姓虽是惶惶不安,但有此前经胤礽书写再经杨成晚等官员【1】查漏补缺最后经他安排下发到全国各地的手册在,倒也未出什么大乱子。
顺手合上一本地方官呈上称赞他功在千秋功在社稷的折子,一分的功德也被吹成了十分,不大的折子上洋洋洒洒便赞了大半,余下一小半才言简意赅的简要概括了当地民生。
康熙气得把折子丢到一边:“全是废话!”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胤礽早前看到时那么嫌弃,现如今他也挺嫌弃的。
“皇上,天气炎热,喝杯参茶降降火吧。”梁九功垂首递上冰过的参茶,近日来帝王的脾性确实比以往来说要大了些。
康熙揉揉眉心,揭盖饮尽参茶,缓缓叹了声。他并非不知近日他脾性不好,这两日他总是烦躁的紧。他在胤礽的手册中看到过,这是地动发生前所产生的异象,是对人所产生的影响。
但
康熙抬眼看向无边天际,说实话他希望胤礽手册所言为假。若为真,那么近日的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地动即将袭来;而若地动袭来,那便代表是上天降下惩罚,惩罚他这个皇帝为君不德,存在过失。
康熙张了张嘴,回忆自他即位以来,下达的每一道诏令、颁下的每一道政策
“皇皇上!地动了!”梁九功失声喊出,“皇上快离开屋子,去空旷的地方。”他指着御案上笔架,原是稳稳垂挂下的毛笔此刻如钟摆般前后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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