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公交就等公交,不要随便加上“朴素”两个字。
谁还没个车啊?盛骁本来也是有车的。
两年前他初升值班经理一职,仅是试用期的工资已能让他以亲身经历掷地有声地批判拉普拉斯信条。趁着春风正好,他查了查户头的现钱,出门转眼就提了一辆全车身霹雳黑的公路赛车回来。
那阵子,每当他从地下停车场的甬道加足马力开上坡,轰鸣和着混响简直就是ae86上秋名山的气势,丝毫不亚于沈俊彬的r8,再加他的工作时间特殊,不是背着金黄的夕阳,就是背着五彩的朝霞,如果有人从空中俯瞰的话,会发现有一抹神秘的黑影迅速划向城市边缘。
人在风驰电掣中易生超然于世的感慨,盛骁也有,他猜想自己可能会当一辈子的骑士,只要他的手还能转动油门。
后来,磨合期没过十分之一,车被偷了。
盛骁带着买车的发丨票税单去报案,警察叔叔一样样录入电脑,瞄了他一眼:“你楞棒,这么贵的车就停在大路边上,还不上牌。”
4s店本来可以收取一定费用帮他把一系列手续都办了的,但盛骁前两年不知道犯什么病,越看那车越喜欢,感觉上了车牌就跟给车打了一块蓝补丁一样,整辆车的档次都下来了。再加摩托车选号听说只能随机,他实在不想选到个丑的,于是自欺欺人地一拖再拖。
盛骁只好说:“买了一直忙,还没骑过。”
警察叔叔心知肚明,看在他是受害人的份儿上才没点破,哒哒哒敲了一张回执单,卡上公章给他,挥挥手说:“这就行了,以后这个车出了事故和你么有关系。”
至于车能不能找得回来,只字未提。
盛骁心里也知道希望不大。原装进口的车拿到黑市上随时会被拆得原厂都认不出来,掰个后视镜也能卖出几百,排气管一节就是几千。而且哪有男人能对机车不动心呢?就算是个生手铤而走险把它偷走,放在家里收藏着对坐而望也是有可能的。
这上哪去找?
盛骁前几年的积蓄都随着那辆赛车消失在人海了,这两年虽然手里又攒了点钱,但工作节奏越来越紧张,他常常宁可打个车上下班,以便中途小憩一会儿。偶尔打不着车的时候就在路边等某几辆公交,也能直达住处楼下。
沈俊彬外套里穿了一件奶油色的高领毛衣,微茸的质地把他衬得看起来暖洋洋的,脑后的发梢软软地贴着脖子顺进领子里,整个人透出了一点儿虚假的柔软。
很好。
盛骁心道:在他和“小方”斗智斗勇想调出沈俊彬履历的这段时间里,人家正主本人甩干净了没留样的锅,洗了澡、换了衣裳,正准备开着豪车行驶在宽阔的莲花大道上呢。
这潇洒,能得一百分。
他站在原地一步未动,冲沈俊彬喊道:“沈总,这儿是公交车道!停这儿要拍照了!”
背后认识不认识的几个小姑娘发出“噗嗤”的笑声。
沈俊彬的阳光果然是劣质塑料做成的,十分经不起敲打,在历城十月寒风中一听这话就“咔嚓”裂缝了。
好在塑料变形快,重新塑性也很快。沈俊彬把脸朝无人处一转,再回头又是笑着的,态度极恭敬地反问:“盛经理,能耽误您一会儿吗?我要去疾控中心办健康证,您能不能给我带带路啊?”
不能。
“哦,疾控中心啊。”盛骁看了看老城区的方向,又刚刚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问,“哎您这导航上没有吗?”
“导航哪儿有人说的清楚啊?”沈俊彬大叹了一口气,笑得有那么一点点惹人怜,“我这刚来,哪哪儿都不认识,历城单行道又特别多,我来时就走岔了好几回了。”
历城老城区的路任性妄为,像是全凭自己心意长出来的一般,外地车一旦开进去,想走出来那都是要看运气的。导航虽然认路,但有时等导航提示反应过来说完一句话,车早就已经开过头了。
盛骁:“您要去疾控中心办健康证是吗?”
沈俊彬:“对!”
“您不会到现在都没吃饭喝水吧?”盛骁质疑道,“我记得吃过饭就不能验血了。”
沈俊彬一点儿也不意外,笑得好像别人已经答应他了一样:“那没关系啊!您就带我踩个点,认认路,这样我明后天直接过去就行了。”
黑店的门外通常有态度殷勤的迎客。
他们手里捧着制作精美的菜谱招揽生意,对过往路人的笑容真挚到让人觉得不该与它只是萍水相逢。等到进店落座之后,服务员的热情逐渐降温,点菜是客人最后一次能见到真情实感的笑容的环节。
这时,透过与点菜生交谈的字里行间和模棱两可的菜谱解说,敏感的人或许已能察觉出不太舒服。多数人会出于善良的本性,宽慰自己只是错觉。
待到点完菜后,客人彻底沦落至无人问津的地步,此刻他的心中惶惶不安,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坑害了,可又不免抱有一丝苍白的期待,盼望店家良心未泯,能友善对待彼此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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