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心话我并不那么喜欢上海,因为它太匆忙,高楼大厦太多,太压抑。我很愿意去上海旅行,走过那些现代时尚的街道,尝试考究的餐馆和咖啡店,但不喜欢在那里工作和定居。可居住在上海的一年半对我而言是宝贵的时光,至今经常念起。
这部小说也是我对上海生活的纪念。
小说中提及的很多地方,比如锦沧文华酒店、中信泰富广场、恒隆广场、金茂大厦、浦东机场,都是那时候经常要去的地方。我有时候坐在会议室里,看似认认真真地跟人谈判,心里却琢磨着“要是忽然外星人来轰炸”之类的事情,二十九岁的时候我还是个满脑子怪念头的小孩。
最主要的场景中信泰富广场是我以前办公的所在,楼下的麦当劳和大昌算是我以前的食堂,二楼的员工食堂也确实是有的,我还留着员工食堂的黄色饭卡。
这部小说对我个人的重要性还在于,有些读者可能掠过的小小细节,便是我当初在上海的行迹。我写过不少作品了,多数作品是为了自娱和娱人,跟金庸先生写武侠的用意一样,但确有少数作品我可以说,“这就是我的人生啊。”
《上海堡垒》是其中之一。
除了《太空堡垒》和上海,这部小说的第三个素材是爱尔兰明珠诗人叶芝。
创作期间我一直在读茨威格的《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和叶芝的诗集,听林海的《琵琶语》和夏光雷的《上海花》,这些元素都用在小说中了。但叶芝的个人经历基本上帮我构建了整条感情线,在小说开始引用叶芝的《当你年老时》,以示对诗人的敬意。
爱尔兰诗人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192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当你年老时》收录在1893年出版的诗集《The Rose》中,是叶芝为一位著名女性茅德·冈所写。诗人一生爱慕茅德·冈,读叶芝诗的人都知道这段轶事,我简单引用如下:
1889年1月30日,二十三岁的叶芝第一次遇见了美丽的女演员茅德·冈,她时年二十二岁,是一位驻爱尔兰英军上校的女儿,不久前在她的父亲去世后继承了一大笔遗产。茅德·冈不仅美丽非凡,苗条动人,而且,她在感受到爱尔兰人民受到英裔欺压的悲惨状况之后,开始同情爱尔兰人民,毅然放弃了都柏林上流社会的社交生活而投身到争取爱尔兰民族独立的运动中来,并且成为领导人之一。这在叶芝的心目中对于茅德·冈平添了一轮特殊的光晕。
叶芝对于茅德·冈一见钟情,而且一往情深,也曾这样描写过他第一次见到茅德·冈的情形:“她伫立窗畔,身旁盛开着一大团苹果花;她光彩夺目,仿佛自身就是洒满了阳光的花瓣。”叶芝深深的爱恋着她,但又因为她在他的心目中形成的高贵形象而感到无望,年轻的叶芝觉得自己“不成熟和缺乏成就”,所以,尽管恋情煎熬着他,但他尚未都她进行表白,一则是因为羞怯,一则是因为觉得她不可能嫁给一个穷学生。
茅德·冈一直对叶芝若即若离,1891年7月,叶芝误解了她在给自己的信中传达的信息,以为她对自己作了爱情的暗示,立即兴冲冲的跑去第一次向茅德·冈求婚。她拒绝了,说她不能和他结婚,但希望和叶芝保持友谊。此后茅德·冈始终拒绝叶芝的追求。她在1903年嫁给了爱尔兰军官麦克布莱德少校,这场婚姻后来颇有波折,甚至出现了灾难,可她十分的固执,即使在婚事完全失意时,依然拒绝了叶芝的追求。尽管如此,叶芝对于她的爱慕终身不渝,因此,难以排解的痛苦充满了叶芝一生的很长一段时光。
爱情无望的痛苦和不幸,促使叶芝写下很多关于茅德·冈的诗歌来,在数十年的时光里,从各种各样的角度,茅德·冈不断激发叶芝的创作灵感,有时是激情的爱恋,有时是绝望的怨恨,更多的时候是爱和恨之间复杂的张力。
《当你年老时》、《他希望得到天堂中的锦绣》、《白鸟》、《和解》、《反对无价值的称赞》……都是叶芝为茅德·冈写下的名篇。
我对叶芝的了解仅限于读过一些他的诗作,但从诗人的故事中我整理出了这样一个懦弱的男孩爱慕一个女孩的的故事。
爱恨纠结,痛彻心肺。
若干年后,这个曾经懦弱的少年站在了诺贝尔的领奖台上,获得极大的荣耀,可他的辉煌来得太晚,只能照亮自己,却照不到茅德·冈的额头。他在致辞时说:“一度我也曾英俊像个少年,但那时我生涩的诗脆弱不堪,我的诗神也很苍老;现在我已苍老且患风湿,形体不值一顾,但我的缪思却年轻起来了,我甚至相信,她永远地向青春的岁月前进,像斯维登堡灵视所见的那些天使一样。”
我常想他的诗神是否是茅德·冈的模样。
写下《当你年老时》的叶芝其实只有二十八岁,想象一下,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写下这样的诗篇,好似对自己心爱的女孩诅咒发誓说,等你年老了,你便明白我对你的爱情,等那些仰慕你容颜的男人皆退却了,你会知道只有我还依然爱你。
这是一个赌上了时间和生命的誓言,深情而激愤。
某个朋友跟我说过一个观点,他说:“我们年轻的时候都相信,只有我们才最爱那个珍贵的女孩,只有我们能给她们幸福。别人只会让她痛苦,她身边其他男人都是臭傻逼。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们才不得不承认,原来她嫁给了别人,却一样可以幸福。男人在明白这件事的一瞬间,便开始苍老了。”
但叶芝显然是个比一般男人固执得多的男人,他直到五十二岁才娶妻,期间持续向茅德·冈求婚,失败不甘后又向茅德·冈的养女求婚,百般作态,全被拒绝,堪称走投无路。直到他生命里的最后几个月他还写信约茅德·冈出来喝茶,依然被拒绝。他死后茅德·冈拒绝出席他的葬礼。
叶芝的爱情到最后大约已经演变成一种偏执了,这份偏执的强烈,可见当初他沉沦爱情之深。
说句不恭敬的话,茅德·冈跟叶芝算是冤家中的极品。前者年轻时是万人瞩目的女演员,光辉夺目的名媛,后者是一介穷学生,唯有心存仰慕。后者多年后冠盖满天下,前者则垂垂老矣。两人的身份始终都不匹配。
而且茅德·冈是个浪漫的文艺青年,1908年她曾写信给叶芝说自己被某种感觉抓住了:“某天晚上11点一刻,我穿上了你身体和思想的外衣,渴望来到你身旁。”说句良心话我要是叶芝看到这话我估计会立刻穿衣剃须去赶赴这场定情约会……但茅德·冈真心只是在跟叶芝交流性灵……你说你交流性灵何必写的那么惹人遐思……其次茅德·冈的骄傲和个性至死不改,说不爱就不爱,直到她再婚了又死了老公也还是不爱,叶芝你等到死也都没用!可叶芝就吃茅德·冈那一套,给吃得死死的,还固执。
我写过不少小说,有人评论说我无论写什么小说里面都有爱情,所以事实上是个言情小说家。我总反驳说金庸的15部武侠里也部部都有爱情,莫非也是言情小说家?
其实爱情是个多么宏大的主题啊,连同我这一辈的作者,上溯到古希腊的剧作家,人类历史上的所有小说,都难以说清它。
我觉得自己本质上是个对爱情和女性缺乏了解的人,这一点就像江洋。茅德·冈之于叶芝,林澜之于江洋,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结论的。写那么长的故事,到结尾凝结为“晚安,好好睡”五个字,林澜却终究没有对江洋讲过她自己的心。我以为这个故事的悲剧并不在林澜死了,而是跨越十三年,江洋隐约看见过去的林澜在对他诉说什么,却如隔着群山万壑,听不见声音。
回想林澜和江洋那场如在错身巷中的相逢,和苹果花旁的茅德·冈,其后那么悲伤,只因当时那么美。
有些瞬间的存在从开始就是为了被缅怀,有些笑容的绽放仅仅为了被回忆。
《太空堡垒》有原本画集,我很喜欢里面美树本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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