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俭之所以一再退让,没有选择请宗族出面,逼迫忍冬交出药方,其原因有二:一方面是他发自内心的想让忍冬回到身边,毕竟两人多年的情分非是作假,总归是舍不得的,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闻芸。
他那好妹妹刻意瞒着他,与母亲合谋盗取忍冬的药方,岂料那些药方或多或少都有问题,用上人身上即便短期无碍,天长日久之下,也承受不住刚猛的药性。
陈郢便是最好的例子。
在他连连咯血陷入昏迷后,不少服食首乌益气丸的人都出了岔子,他们有的浑身刺疼,有的虚弱无力,奄奄一息的模样甚是可怖。
须知,首乌益气丸价值不菲,能购置此种丸药的顾客非富即贵,眼下闹出这样的乱子,延寿堂瞬间成为众矢之的,无数奴仆上门打砸,而芸娘也被鲁家推出来,承受所有人的怒火。
闻俭想不明白,闻芸分明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怎会蠢笨到这种程度,写满药方的薄册一看便积压了许久,若是其中的方子真有奇效,忍冬为何不在宝济堂中售卖?
偏她自作聪明,将药方尽数交给情郎,以为自己能借此机会在鲁家站稳脚跟,彻底压过原配赵氏,怎料甫一出事就成了替罪羊。
若非她腹中还怀着鲁涛的骨血,只怕早就被押入大牢,折磨得生不如死。
闻母担忧闻芸,今日特地前往鲁家陪伴受了惊吓的女儿,如今医馆中仅剩闻俭和药童。
方才炮制药材时,掌心沾了些许汁水,闻俭取过浸湿的软布,边擦拭边道:“冬儿,我自知配不上你,也不愿让你受委屈,若你真对那位孟公子生了情愫,我亦不会阻拦,只要你别离开我就好。”
忍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觉得闻俭堪称荒唐,她既然答应了不再和离,就不会做对不住他的事,眼下他将这番话说出口,是认定了自己会和孟渊缠夹不清?
看着那双蕴满惊怒的的杏眼,闻俭心头滞闷,他将忍冬带到桌前落座,温声道:“你很清楚,我这辈子都难以孕育子嗣,但你不同,你身体康健,不像我这般残缺不全,若是真和孟公子、”
“不可能!”
忍冬打断闻俭的话,心底涌起难以言喻的寒意。
这段时间以来,她对闻俭确实是失望的,失望于他的贪婪和软弱,但现下看来,闻俭比她想象的还要卑劣,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印证了孟渊的猜测——
为了不露破绽,他情愿将发妻的尊严狠狠践踏,只为圆一个永远都圆不上的谎。
忍冬既失望又愤恨,她咬牙道:“此事休要再提,我不会答应的。”
扫见女子泛起薄红的面色,闻俭识趣的住了口,他倒了杯茶推至忍冬面前,似是无意的问,“你准备搬到何处?”
“暂时还没定下住处,过几日我会给你送信。”
说着,忍冬起身欲走,闻俭抬手拦住她,“延寿堂最近出事了。”
青年略微眯起凤眸,盯着忍冬,想知道此次的风波是否与她有关。
“你是说首乌益气丸?此丸药在前朝颇有名气,可惜药方早就在战乱中遗失了,也不知延寿堂从何处寻到方子,看起来问题不小,否则也不至于酿出祸事。”
即使忍冬和闻俭都心知肚明,此方出自她手,但忍冬却不会承认。
毕竟此事与成百上千人的安危相系,忍冬可以提供复脉汤,为他们化去体内淤积的药性,却不会将罪过揽到自己身上。
“芸娘怀着六个月的身孕,每日都在为延寿堂奔波劳碌,可惜邺城的医者无法消除益气丸的弊病,冬儿,你说该如何是好?”
闻俭本以为,忍冬今日来见他,定是感念他的恩情,想必也不会有所隐瞒,怎料女子红唇微抿,窈窕纤柔的身子倚靠着门扇,许久都没有吐出半个字。
他拧眉,斯文面庞透出一丝不耐。
忍冬没有错过闻俭的变化,她唇角微扬,笑得格外甜蜜,可眼神却是冷的。
她确实在孟宅呆了数月,但不代表她会遗忘往日所发生的一切,闻芸对她的恶意早已攀至顶峰,就算自己将复脉汤的药方交出去,闻芸同样不会生出感激,她只会觉得是自己早早设下陷阱,因而才能在这等紧要关头拿出救命的汤药。
“芸娘和我素有龃龉,为了怕她生出误会,我从未踏进过延寿堂半步,怕是帮不上忙。”
面对受过宫刑的闻俭,忍冬可以退让,但若是换作别人,就没这种待遇了。
闻俭怒意横生,紧紧捏住门扇,因力气用得过大,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忍冬只当没看见,她缓步走到青年跟前,轻声道:“阿俭,我不会与你和离,却也不愿将心神耗在闻芸身上,她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狗。”
话落,忍冬不顾闻俭错愕的神情,径自推门离开。
听到动静,云杉忙不迭地迎上前,她扶着女子的手臂,余光瞥见闻俭铁青的脸色,不由拧了拧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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