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早,尚不是倦鸟归巢之时,乍现飞鸟,必是林中出了什么古怪。秦萧萧握紧身上佩戴的长剑,神情严肃,就近找了块能藏人的巨石蹲下,屏声敛气,准备迎敌。她才藏好没多久,林中便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那声音快而轻盈,如同打水漂的石子在水面上连连划过一般轻巧稳健。
万籁俱寂,周遭一下子都寂静下来,连飞鸟都调转方向飞向别处。秦萧萧按住剑柄,静听着密林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很确定,那人正向她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她在心中默数:三、二……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如离弦之箭般从密林里射出来,一下子跃入秦萧萧的视线。
几乎是一瞬间,秦萧萧认出这人正是杀害陆婉的有力人犯——徐二狗。徐二狗才出密林,眼看着就要遁入许彦和林崖所在的另一处密林,秦萧萧当机立断,抽出腰间所系短刀,瞄准他所在的方位掷去。徐二狗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略一侧头,准确避开了短刀的袭击,让它偏离了原来的目标物,转而扎进了徐二狗面前的一棵大树树干上。插在树干上的短刀还在微微发颤,徐二狗已经明白过来身后有人,他就地一个转身,毫不犹豫地向着偷袭他的秦萧萧出手了。
秦萧萧早已料到以徐二狗的身手,很难被她用武器偷袭成功,短刀刚一出手,她便拔出长剑,准备与徐二狗正面对决。徐二狗岂是泛泛之辈,看着他身上别无他物,转身的一瞬间,他已从长靴中抽出一柄短刃,挥刀向秦萧萧袭来。
徐二狗对秦萧萧,短刃对长剑,两人没有犹豫,果决地向对方出招,清脆的一声,是短刃与长剑相接发出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山林中。前一次秦萧萧抓捕徐二狗时,徐二狗本就打算束手就擒,好让自己名正言顺被关入大牢,继续在萍水县蛰伏,是以与秦萧萧过招时并未使出看家本事。而秦萧萧赤手空拳与徐二狗抗衡,没有显露自己使剑的真功夫,是以这一次两人再交手,明显地感受到对方实力的提升,都没有在五十招内胜过对方的绝对把握。
当林崖拖着腿肚子发软,走路使不上力气的许彦走出密林时,急于甩开秦萧萧离开的徐二狗和杀红了眼一心要擒获徐二狗的秦萧萧已经交手了八十二招,两人交手的距离也随之不断缩短。同是习武之人的林崖没有立刻莽撞地加入二人的缠斗,而是在一旁判断现在的情势。
林崖是个明眼人,很快他就发现,虽然现在两人堪堪打成平手,但是秦萧萧和她的长剑在近身攻击时的弊端已经显现。徐二狗拿着的短刃显然不是他的惯用武器,可他越战越勇,打法粗中有细,招招凌厉,秦萧萧拿着的郑康的长剑并不称手,她与长剑之间的磨合也不及徐二狗和他的短刃。很快,秦萧萧就会被徐二狗压制住,由攻势转为守势,相反,一直见招拆招的徐二狗则会从守势转为攻势。这样下去,胜负已分。
眼瞅着秦萧萧不敌徐二狗,林崖不能再在一旁袖手旁观,他把许彦安顿在徐二狗视线无法捕捉到的盲区,拔剑加入到他们的对战中去。林崖的加入很快改变了场上的局面。这些天徐二狗在小抱燕山东躲西藏,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加上与秦萧萧过了近百招,消耗了他不少体力,他一面与林崖过招,一面向秦萧萧讨饶道:“好姑娘,没见过你这么卖力为县衙干活的,县令给你多少酬劳,我出三倍给你,你今日就放了我吧。”
“放过你。”秦萧萧打红了眼,招招拼尽全力,朝徐二狗攻去,恶狠狠地回道,“你休想。”
在先前打斗时,秦萧萧就已发现徐二狗右手持刀,习惯自上而下使力,她这一击事先一个高跃,迎头向徐二狗劈下一剑,迫使徐二狗生生自下而上使刀接招,堪堪格挡住秦萧萧的这记猛击。秦萧萧还想继续在剑上使力,压制住徐二狗,好让林崖有机会直接生擒徐二狗,没想到徐二狗握刀的虎口虽然被秦萧萧一招使出的剑气震得发麻,依然敏捷地避开了秦萧萧的下一式剑招,只被她的剑锋擦破了外衫。
秦萧萧听到利器划破织物的撕裂之声,遗憾这次依然没有伤到徐二狗分毫。刚才那一击,实在是用尽了她残余的所有力气,她太累了。林崖和徐二狗习武多年,经验和阅历都远在秦萧萧之上。二人都明白,秦萧萧手里拿着的若是一把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的宝剑,徐二狗身上已经多了一道可怖的剑伤。
徐二狗自诩在江湖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见识了不少各门各派的独创法门,也领教过不少武学高手的绝妙招式,但今日撞上只知进攻不知退守的秦萧萧,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湖之外尚有武学遗珠。秦萧萧的招式并不流于形式,而是意在实用。
同样的一个起手式,枕粱门的人必然是轻轻抬起,以观后招;枯水派的弟子必然是屏气于胸,藏于丹田,待蓄力充足,再一击制敌。这是每个门派的定式,也是江湖中人习武的根基。秦萧萧则不同,面对不同的对手,她会有不同的出招方式,即使面对同样的对手,她也不一定会使出一样的剑招。
徐二狗就吃了定式的亏。他与秦萧萧交手时,下意识地以为秦萧萧会用上次的招式对付他,没成想秦萧萧狡黠得很,全然换了一套招式,使他难以招架。就在此时,林崖瞅准时机和秦萧萧转换了身位,由他做主攻,秦萧萧做助攻,二人合力对付徐二狗。林崖习武之人,又兼行伍出身,出剑干脆,换招流利,剑剑直逼徐二狗命门而去,使本就费力支撑的徐二狗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林崖和秦萧萧的连环进攻。
战局瞬间发生了变化,待在一旁的许彦尽管不会武功,可他冷眼瞧着,很快便发现此时场上攻守交替,徐二狗成了守方,秦萧萧和林崖则成了攻方。徐二狗往西侧发力,想要在西边撕出一个口子,林崖和秦萧萧默契地各自侧身避开他的攻击,反向压制住他的刀刃,不给他逃脱的间隙。
一计不成,徐二狗很快再生一计,他一面留神与秦林二人纠缠,一面向秦萧萧抛出橄榄枝:“小姑娘,你确实有些本事,可惜缺了个好师傅,没人领你入习武大门。若你今日放我一马,我将我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你,如何?”
秦萧萧险险躲开徐二狗的一招,愤恨地回绝道:“你杀我阿娘,还指望我能留你性命吗?”
这下轮到徐二狗震惊了,他语无伦次道:“她是你阿娘?你怎么知道是我杀的她?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女儿,她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天赋异禀的女儿?”没等秦萧萧多质问几句,徐二狗自己什么都招了。他每多说一句,秦萧萧心中的怨愤就增加一分,她完全听不进徐二狗说了些什么,直直地拿剑向他刺去。
哐当一声,秦萧萧心绪不宁,一不留神手中长剑被徐二狗打落,之前受了伤的右手手腕再次有痛感袭来。秦萧萧不肯放弃今日击杀徐二狗的机会,趁徐二狗与林崖缠斗无力□□对付她的空隙,赶忙将掉在地上的长剑捡起,准备再与徐二狗一决胜负。
徐二狗与林崖激战正酣,秦萧萧寻不好时机加入他俩,只听徐二狗半是抱怨半是求饶地说:“早知道他让我杀的是个女人,还是个不会武功的瞎女人,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来淌这趟浑水。他说如果我不去除了这个女人,他这辈子都会躲着我,不让我找到他,不给我挑战他战胜他的机会,要不是因为他是我毕生想要打败的人,我才不来这没吃没喝的破地方。”
听着徐二狗的碎碎念,林崖忽然将他和一个人联系起来,试探着地问道:“贪欢剑罗茶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头?”徐二狗一边接招,一边为有人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感到激动,没过多久,他又意识到不对头,连忙否认,“不不不,我不是他,他才不会杀一个柔软妇人,他是个扶危济困的大英雄。”
“呸,什么英雄,敢做不敢当,狗熊还差不多。”秦萧萧眼中怒火熊熊,听着徐二狗,不,罗茶子苍白的辩解,恨不得立刻将他制服,重新送回大牢会审,还无辜枉死的阿娘一个公道,她心潮起伏,剑随心走,一连串招式使得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徐二狗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她的这次攻击,同时还击了她一个漂亮的背刺。
“小姑娘,想拿下我,你还有的是苦工要下,有的是本事要学。”徐二狗还没有动摇,秦萧萧先乱了阵脚,她追问道:“我阿娘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她?那个要你杀我阿娘才肯和你比试的人是谁?”
徐二狗没有立时回答,他在观察,观察刚才秦萧萧和林崖在站位上留出的缺口能不能让他从这个缺口中搏出一线生机。终于,他算准了时间,当他提步正好落到缺口位时,他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说道:“问你爹去。”
此言一出,在场的另外三人均是一愣。就在这愣神的片刻,徐二狗嗖地一下转过身子,飞也似地钻进他先前钻出的那片密林,找不到任何踪影。林崖晃过神来,拔腿就要去追,被秦萧萧伸剑拦下了,她声音沙哑,言语坚定:“来不及了,从小抱燕山通往大抱燕山的出口就在这片密林南边。这片密林一共只有两个出口,他刚刚已经走了错的那个,现在只剩正确的出口没去了。”
说到这儿,林崖明白现在去追徐二狗已是徒劳。徐二狗就是贪欢剑罗茶子,罗茶子素以轻功卓绝蜚声江湖。论脚程,他和秦萧萧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罗茶子的。
秦萧萧比谁都更想抓到徐二狗,可她明白,当下有件事比抓徐二狗更要紧。还没等她开口,许彦抢先发问道:“秦姑娘,令尊可与罗茶子有过过节?”
秦萧萧摇摇头,说来好笑,她对于她的这位便宜父亲除了姓名几乎一无所知。她想起陆婉生前曾经和她说过的那些话,下意识地复述出来:“阿娘曾与我说过,他尚在人世,只是改了名字,另外娶妻生子,我们与他再无联系。”
这件事许彦之前就听林崖说起过,还知道秦萧萧父亲家中还派人到萍水县找过陆婉,如今再听到秦萧萧亲口说,也并不惊讶。林崖随口问道:“那他如今叫什么名字?”
“秦悼。”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李牧一行从长安千里迢迢跋涉至此,在听到秦萧萧回答的那刻,他们终于明白自己被下棋人置于棋盘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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