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英雄似的。
张伯伦是在午前数分钟着陆的。在前往里奇纳宫旅馆途中,他也受到了盛大的欢迎。在旅馆里仅留数分钟后,他坐上敞篷汽车前往新近落成的元首大楼——会议将在那里举行。这座元首大楼系国家社会主义党围绕科尼希广场而建的大楼群之一,用巨石砌成,建筑紧凑,中央厅宽广异常,高65英尺,宽100英尺。大厅里有两座壮观的石阶,通向会议室。
张伯伦及其两名同事,身穿黑色制服,首先来到会议室。
接着前来的是墨索里尼——他抬头挺胸,步履轻快,无拘无束,好像他是主人似的。最后抵达的是元首。他的目光严厉而奇特,使达拉第感受不浅。会议参与者及其助手们座位设在小餐厅内的长台上,他们彼此互相打量,客气但冷冷地握着手。希特勒极力装出和蔼可亲的样子,他在眉宇之间却现出关切,因为客人们大都不讲德语,他不能与他们自由交谈。
拘谨地进完自助餐后,希特勒领着众人进了一间四方形的房子——鸟瞰着科尼希广场。房子很是壮观,四周的墙壁用皮革覆盖,还有不少花草和各种画。墙上还有个大理石砌成的壁炉,壁炉上方悬挂着仑巴赫画的巨幅俾斯麦画像。
由于准备工作极差,且又没组织好,会议一开始便混乱不堪,且越开越糊涂。会议既无主席又无日程,也没有大家同意的程序,完全成了各有关人士间的自由交谈。一次,在关于就苏台德地区的财产向捷克人提供赔偿的问题上,张伯伦表示关切而且喋喋不休。这令希特勒坐立不安。他喊道:“我们的时间非常宝贵,不能消费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墨索里尼就如何解决苏台德问题提出了一份书面提案,使会议稍稍有了点儿程序(这份提案实际上是德国人起草的,但墨索里尼将它作为自己的提案提出来)那时已是下午3时了,会议体会进午餐。午餐后,会议开得更加混乱,简直是乱七八糟。经常三四个人同时发言,使施密特无法进行工作。
他坚持,发言者应在会议发言译文宣读后才进行。在外边透过玻璃门看热闹的人们看来,他活像是个正在纠正混乱的课堂秩序的小学校长。使情况更为复杂的是,外人也纷纷闯进会议室。戈林、弗朗斯瓦·本塞、汉德逊、阿托利科、威兹萨克等人,带着书记、秘书和随从,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他们一进来便围绕主要与会者而坐,而主要与会者则在大壁炉前形成一半圆圈而坐,这样一来,整个会场看上去就像高筹码赌注就要揭晓时的赌场一样。
会议已由墨索里尼主持了。墨索里尼能操四种语言,其余三位会议参与者只能讲各自的语言。他的英语讲得十分吃力,法语讲得像意大利语,德语是否能让人听懂还是个问题,他仍像个首席翻译,像个无秩序的合唱队的指挥——唯我独尊但和气可爱,他用德语向希特勒提问,将回答的要点而不是原话分别用英语和法语转告给英法两国代表团。“那天我很开心”他后来对党卫队上尉多尔曼(他带他前来当译员)说,“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不是集中在达拉第先生或张伯伦先生身上。这真是个值得凯撒出席的场合。你记得不记得?”
快到傍晚时,室内的空气更加紧张了。后来,英国终于端出了一份提案。除苏台德公民投票以及要为捷克的新边境提供国际保证等条件外,其余全被接受。在讨论——冗长但并不特别刻薄——抵达高潮时,多尔曼被召了出去,有位罩着面纱的神秘女人求见。在哨兵室,他发现此人原来是阿托利科大使的夫人。她要求让希特勒先生“立刻毫无延误”地将会议进行情况告诉她。因为她曾在罗列托的香客教堂向圣母玛丽亚许过愿:若会议开得成功、世界和平得以维护,她会携一支金色的大蜡烛回来。她的火车还有半小时就要开了。
多尔曼说,此事他不能去问希特勒,问问墨索里尼或齐亚诺还马马虎虎。问他们可不行;她叫他去问无事不晓的希姆莱。
多尔曼无计可施,只好去找帝国元首。“起初,他觉得惊奇,一想又觉得好笑。他授权我宣布,和平已有保证。”
协议看来可以签订了。但仍有若干点需要澄清。那时已是晚上8点了,希特勒已不耐烦了。他原已准备好了酒席以庆祝会议结束;此时饭菜已凉了。他建议休会,先去赴宴,因为讨论还可能再拖上几个小时。英法两国代表以要向政府打电话为由婉言拒绝了他的邀请。但施密特却觉得,他们无心思出席宴会。“和平是取得了,但名声却遭到重大损失。”
英方代表匆匆返回“里吉纳”饭店,法国代表则赶回“四季”旅馆——回去后,他们让人将饭菜送至房间。与此同时,德国人与意大利人则在元首大楼用香槟酒和各种佳肴欢庆胜利。
当代表回去和他们的顾问们在壁炉前坐下来时,已是晚上10点多了。他们重又将协议作了广泛的修改。由于拖拖拉拉,一直到深夜后才达成协议。“实际上,这早已成定局”戈林后来对一位美国心理学家说,“无论是张伯伦还是达拉第,他们谁都无意为拯救捷克斯洛伐克而作出任何牺牲或去冒险。这对我是清楚不过的。捷克斯洛伐克的命运在3小时内便决定了。他们后来喋喋不休地争吵的是‘保证’这个字眼。张伯伦关注两方;达拉第则对事事都不加注意,他就这样坐着。”
(戈林滑了下去,半躺半卧地坐着,脸上还作出厌烦的表情。“他只不时点头称是,事事都没有一星半点儿反对意见。希特勒竟如此轻易地左右了这件事,这今我惊奇不已。毕竟,他们也很清楚,斯科达公司等,在苏台德开有兵工厂,捷克斯洛伐克完全受我们摆布……当他建议将苏台德界外的某些军备在占领苏台德后立即搬迁进去时,我原以为会大吵特吵的——但是没有,连斜着看一眼也没有。我们得到了所要的一切,可说是如愿以偿了,而且是这样得到的。”
(他爽快地弹了一下指头。
凌晨1时30分,一份众人皆可接受的文件被正式放置在一张红木台上——靠近做工考究的大墨水池。条约规定,从10月1日起,苏台德的撤退工作将分四阶段完成。协议还规定建立国际委员会,以决定在何区举行公民投票,以及最终划定疆界。
希特勒显得心满意足。由于第一个签字的是他,他发现那个大墨水池是干的,便忙令取个新的来代替。最迟来的是他,但第一个走的也是他。“希特勒眼中放射着胜利的光芒,大步走下元首大楼的宽阔的石阶”此情此景,令记者威廉·希拉印象尤深。
张伯伦和达拉第又呆了相当长的时间后才离开。他们的责任是相当痛苦的:要把捷克的命运通知捷克人——捷克的两名代表整天在焦急地等待着。凌晨2时15分,他们被带至张伯伦的旅馆房内。这两名代表在听候宣判时,室内的气氛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张伯伦长篇大论,如此这般讲了一通,达拉第便把一份协议书递给捷克人——此时,张伯伦开始打哈欠了。一个捷克人哭了。“相信我好了”弗朗斯瓦·本塞告慰他说,“这些都不是最终的。它不过是一个刚开场的故事的一刹那,而这个故事也必将将此旧事重提。”
达拉第一觉醒来,听见旅馆外欢声四起,简直令人神魂颠倒。他们又唱又跳,高呼“亲爱的小达拉第”快出来——达拉第无奈,只好步出房门,到阳台上与众人相见。
当日上午晚些时候,达拉第乘敞篷车前往希特勒寓所举行最后一次会谈。在街上,他又受到了慕尼黑市民的欢呼。英国首相此次德国之行还担负着一项重大使命。他已草拟了一份简短的声明,希望希特勒能在此声明上签字。这份声明,远远超过了在元首大楼签署的文件的意义——它表明,两国决心永不再交战。“如果他签字”吃早餐时,他对议会秘书说,“并遵守之,这很好;如他出尔反尔,那就能说服美国人,使美国人相信他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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