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人,您不要生气,刚才是我态度不好,我在此向您道歉…”彭岳快步追上夏言,虽然只是那么一小段距离,但由于彭岳跑得太快,竟有些气喘吁吁。不过走到夏言面前,彭岳倒有些后悔了。毕竟刚刚和夏言争吵了几句,挑在这个当口和夏言说这件事,似乎不太好,都怪自己刚才情绪一时激动,也没经过慎重思考,不过刚刚一下子看到严嵩,心知他已然回到京师,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想法,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干脆就把想要说的话都说出来算了。
“不必了…”夏言转过身来,看了彭岳一眼,又把目光收了回去,“你还有什么事情?”
彭岳见夏言情绪好像有些缓和,心里觉得这个事没准现在说也可以,要是晚一阵再说没准就会酿成大祸,便向夏言那边走了两步,将声音压低了些,“听说您前两日把严嵩从南京调回来了,而且还建议皇上,授了他礼部尚书的职务?”
“确有此事,惟中在金陵政绩卓著,无论是人品还是官品…都堪称典范,得到重用是早晚的事,就算我不向皇上建议,皇上也会重用他的…”夏言说到此处,目光里也含着些欣慰,不过转眼看到彭岳,便又把头扭了过去。
“夏大人…您说严嵩…政绩说得过去也就罢了,可是他官品,人品…我可实在不敢恭维,当时他任国子监祭酒的时候,您也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提拔一两个不错的官员,也会让你子睿感觉到不适吗?”夏言将手背在后面,显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对,惟中有时候也…但此人谦逊有礼,勤于政事,是一个可塑之才,这点你不否认吧?”
“夏大人,此人大奸似忠,看似谦诚,实则奸诈…”彭岳言及此处,越说越急,用词也是越来越重,“而且此人一贯善于谄媚,不断逢迎圣上,现在也许您看不出来,但是您要相信我,此人反复无常,贪腐无度,虽说现在并无太多劣迹,但是如果您提拔于他,终将为他所害…”
“子睿言重了吧?”夏言皱着眉头,心头也有些不悦,“惟中平日虽说…不是太有主见,但是谄媚逢迎之事我可是不敢苟同,并且你说惟中贪腐无度,呵呵…据我所知惟中家的宅子可不及你的府邸豪华,至于你说我会为惟中所害…那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夏大人,你为何就不相信我?”彭岳一副焦急的样子,他看得出夏言的语气,神态满是嘲讽,但是他并不甘心,“您也知道,我与严嵩本没有过节,如果…如果我对此事并无把握,怎会在这里胡言乱语?”
“你是不是胡言乱语我不知道,只不过你与惟中的过节…”此时夏言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记得当初力劝我…为了消除皇上猜忌,自断臂膀,将惟中调职金陵的主意就是你出的吧?当时我以为你是为我谋划,现在想来…是否子睿对惟中心中存在芥蒂,也未尝可知啊…”
“夏大人…”彭岳言及此处,也有些心虚,因为当时自己向夏言提出这个建议,确实不是为夏言考虑打算,而是存了借机打压严嵩的心思,“夏大人,您相信我,我绝对和他没有过节,只不过我是真的…真的觉得此人奸险狡诈,不可重用…”
“原来子睿之前就看出来了,真是高瞻远瞩啊…”夏言此时的语气中已满是嘲讽与不屑,“不过我并不认同你的看法,至于惟中,我还是会尽力提拔他,难不成子睿是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我非此意!”彭岳连忙解释起来,“夏大人,我在朝廷这些年,何曾贪图过权力富贵,又怎会因为您重用严嵩而感到有所威胁?之前我向您建议任用的大臣,那个不是贤良忠直,何曾有过私心?”
彭岳知道应该是自己拒了夏言亲事这件事,伤了夏言的心,因此夏言想要寻找另一个心腹,在众人之中,他便挑上了善于谄媚且与自己有同乡之谊的严嵩,这才将他从南京调了回来,并且在朝中给他谋了那么大的一个职位。
“好个没有私心…”夏言冷笑一声,“你说你没有私心,但是那些为我所提拔的人,哪个记得不是你彭岳的恩情?”
“夏大人…”彭岳此时又气又惊,他没想到夏言竟然对此事耿耿于怀。
“总之,惟中我还是会提拔任用的,之后我看好哪个官员,也不用你在此指手画脚!”
“夏大人,你真的就不肯听我一言?”彭岳突然现想要改变一件事竟然是那么难,自己想要打压严嵩,将这个未来的大奸臣“扼杀”在“摇篮”中,难道就那么难吗?
记得当初自己建议夏言将严嵩调到南京,让他永远触碰不到朝廷真正的权力。可是如今夏言却因过分看好他,加上之前心中存了愧疚之意,竟然在此时又将他掉了回来,并建议朱厚熜一下子将他升任为礼部尚书。想到历史上也是夏言不断提拔任用严嵩,让严嵩攀到高位,从而使得严嵩以后有机会祸乱朝廷。
看来每件事都是有原因的,即使自己想要改变某件事情,它还是会以另外的方式沿着原先的轨迹前进。就像严嵩在这个时候伪装较好,深得朱厚熜的喜欢与夏言的信任,加上严嵩一贯善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与夏言又有同乡之谊,自己想要将他搞倒,确实是难了。就如同朱元璋在开国之初废除丞相之职,想要加强皇权。可是展到现在,内阁大学士的权力已经不亚于当初的宰相。有时候我们想要尽力改变某些事情,可到头来现都是徒劳的,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有些事情具有必然性,是我们根本改变不了的。
“今日你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过,以后你也不要在我面前再讲惟中的坏话!”夏言看了彭岳一眼,高声说道。
“好,那在下希望我今天说的话是错的,也希望将来夏大人不要后悔!”彭岳此时也已是满腔怒火,心里也开始后悔起来为什么自己要挑这个当口和夏言说这件事情。
“彭大人,既然你今天提出了这件事情,那么我也要奉劝你一句…”夏言此时狠狠地瞪了彭岳一眼,言语称呼也变得不客气起来,“你这些日子往郭勋府上跑了好几趟吧?”
“我…夏大人,我往夏言府上跑可都是因为公事,并不是你想得那般…”彭岳虽然不太清楚夏言为何提出此事,但隐约也猜到了几分。
“难道你不知道我和郭勋的关系,这个当口你往郭勋府上跑,真的以为我猜不出是什么原因?”夏言说到此处,鼻翼都有些翕动。
“夏大人,你真的误会了…”彭岳知道夏言和郭勋在朝中向来不和,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往郭勋府上跑,夏言肯定以为自己暗中和郭勋交好联系了,可是自己往郭勋府上跑,确实是没有这方面的私心,而是现在郭勋掌管禁军,因为军器所的一些事,自己不得不往郭勋府上跑,“夏大人,我也知道郭勋此人骄纵跋扈,而且平日渔利虐民,我自然是瞧不上他的为人…我往他府上跑实是因为军器所中的一些事…”
“算了,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往他府上跑,我自然也无从查证…”夏言说到此处,目光变得冷冷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分清是非,既然知道郭勋此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就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夏大人,我只是向他府上跑了几趟,这…这应该没有什么不妥的吧,就算是严嵩,我也不可能和他老死不相往来,整日和他针尖对麦芒的,表面上肯定都会和和气气的啊。”
“好好…你彭大人最会做人…”夏言冷笑着说道,“那你就继续你的羁縻之策吧,我是断然不会和郭勋这种人混迹在一起的!”
“夏大人,如今郭勋势大,还望您能够避其锋芒,不要做出什么太激进的事…”虽说现在彭岳也在气头上,可听到夏言这样说,又忍不住劝了两句,“夏大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懂吧?您真的没有必要和郭勋如此水火不容,您可以…”
“哼,我不屑于此!”夏言猛地把身子转了过去,“我夏言一声光明磊落,知道何当为,何不当为,与如此小人有所交往,恕我实在做不出来,你彭大人自甘堕落,我也管不着,你就好好地在郭勋那威风凛凛的武定侯府呆着吧!”
“好,那在下就在此恭祝夏大人恩宠不减,位极人臣!”彭岳在夏言身后高声喊道,他没有想到夏言竟会是如此态度,真是什么乱事都赶到一块了。
“哼!”夏言没有回头,直直地向前走去。
附注:1。郭勋:明初开国勋臣武定侯郭英六世孙,他于正德三年承袭武定侯爵位,但是此人品德败坏,网利虐民。(但是郭家势力实在是太大,从郭英起,子孙三代与皇室联姻,乃是为数不多的幸存下来的开国勋臣国戚)由于在大礼议中,郭勋也是站在张璁这一边,明确支持朱厚熜,因此获宠,权势更盛,可谓权倾朝野,威福莫比的世家贵族(当然,这是后话,郭勋的势力在这之后还会展,读者可静静观看,当然我叙述的也不会很详尽,毕竟,郭勋在我这也只是个配角)
2。严嵩:这里要说明一点,严嵩初期确实算不得坏人。他于正德年间入仕,当初还因为钱宁,江斌等人祸乱朝政而不肯归朝做官,为人也比较孝顺(史书记载严嵩的母亲死的时候,严嵩差点哭死过去),杨廷和也很赏识他,所以夏言看上他也并不为过。总的来说,在正德年间,他还是比较正直的。在嘉靖时期,他就开始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什么的,但没做过什么大错事(官场确实很能改变人,就举一个例子,解缙,有兴趣的可以去百度一下这位老兄是如何变“坏”的)。当然这个时候他也不太干净,当国子监祭酒的时候就爱收点黑钱,但是“无伤大雅”,毕竟明朝官场上不收黑钱的比较少(明史记载夏言很清廉,一些清朝人写的东西里就说夏言也收礼什么的,百度里也说夏言当了许多年内阁辅之后,家境殷实),总之现在肯定算不得一个奸臣。至于后来是怎么变坏的,咱们一点点展开叙述(当然以我的写作方式,也不可能太详尽,不可能挖得太透彻,毕竟我不是研究心理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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