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喝,便喝了整整三天三夜。
老掌柜不敢去驱赶这个不明来历的女客人,小二更是不敢靠近她,只能任凭她一个人占了一张桌子,在那里喝了睡、睡醒了再喝——幸亏她最后扔出的那锭大银足够买下半座酒馆,而这段时间店里的生意也是冷清,所以干脆就由得她去。
老掌柜看着醉倒的客人,摇着头叹了口气。
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喝成这样,家里人怎么也不管一管呢?
她醉了醒,醒了又醉,不知道迷蒙中梦到了什么,总是喃喃不停的说话,声音有时候惊惧莫名,有时候却是温柔无比,甚至有些时候,会低低的哭泣起来。
到了第四日上,终于有人来找她了——
还是光天白日,老掌柜却居然没有看到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只是一个抬眼,便看到桌子边多了一个白衣人影,仿佛是已经坐在那里很久,就这样静静地在午后的斜阳里,低首看着醉倒在桌子上的女客,眼神复杂。
她醉得人事不知,居然连身边近在咫尺多了一个人都毫无反应。
那个人满面风尘仆仆之色,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日夜兼程赶来。他坐在那里,看了她许久,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薇儿。”
他低唤,伸手去抚摸她一头乌黑的秀发。
然而手尚未触碰到,烂醉的人忽然间手腕翻起,袖中铮然一声响,一道绯光飞掠而出,若不是对方收手得快、手指便要被生生斩下来。
然而他的反应也是一流,手腕一转,便侧手并指夹住了那把锋利的剑。
“滚。”
苏薇低声只说了一个字,看都不看他。
这个江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和听雪楼主说话,然而萧筠庭面色不变,只是叹息:“我听林羽回来说你在这里喝醉了酒,心里着急,和南方武盟的会面还没结束就连夜赶回来,已经两天三夜不曾休息——你还要对我耍脾气么?”
她哼了一声,还是不看他,然而眼神已经软了下去。
“回楼里去吧,”他伸手去扶她,“大家都在担心你。”
“不,”她却执拗地推开了他的手,摇着头,吐着酒气,“我……我不回去。回了楼里,你、你又要让我去杀人……我也不要看到那个赵姑娘。我要回家去找师父。”
他看着她,身子微微一震,竟是无话可说。
“可是,你知道师父在哪里么?”
许久,他问。
案上的女子一颤,仿佛被刺中了痛处,抬起脸茫然地望着屋顶,似乎在苦苦的思索,许久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忽然划落了两行泪水:“我不知道……他们不要我了。”
她的声音微弱而苦涩,仿佛是走了很久的路,终于再无力气继续。萧筠庭只觉心里一软,叹息:“好,薇儿,梅家的事情,接下来不用你再插手了;如果你不爱回听雪楼,也可以不回去——这样吧,我送你去北邙山小住,好不好?”
“……”她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反对。
碧落黄泉,紫陌红尘。在北邙山上,有四位听雪楼前辈护法高手结庐而居,守护着碧草之下长眠的人中龙凤,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湮没在时光里的传奇——这一些,都是她自幼就从师父那里耳熟能详听说的,也一直心向往之。
一想到那些传说,她的心渐渐的安静下来。
外面已经是夕阳西斜,一阵风过,只觉连日的宿醉醒了大半,她心里忽地明白清楚起来,便觉得渐渐苍凉。是的……无论如何,血薇剑,注定是要和夕影刀相依为命的。她来到江湖,除了寻找师父之外,也就是为了寻找当年那一段无双的传奇。
而且,如果不回听雪楼,这天下之大,她又能去哪里呢?
看到她不再反对,萧筠庭抬起手,准备搀扶她起来。然而,刚一触及她的手腕,他便是吃了一惊——不等她急急抽手,他手指闪电般的探出,一下子扣住了她的脉门:“怎么了?你……你的脉象……”
“不妨事。”
她甩开了他的手,淡淡,“被梅家的玉笛伤到了。”
萧筠庭却变了脸色,翻开她的衣袖,只是一看便倒抽了一口气:在她苍白的手臂上,赫然有六枚梅花形的乌青、分别钉在神门、内关、曲池、太渊、尺泽、孔最六穴,沿着她的手臂一路分布上去,竟然将右臂整条经脉都钉死!
“黄鹤楼头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苏薇握着血薇剑踉跄站起,唇角露出一丝苦笑:“江左梅家,果然不负盛名——岚雪阁提供的资料里,对其估计得远远不够。幸亏是我,如果换了别人去,多半连九条命都会搁进去。”
“……”萧筠庭倒抽一口冷气,喃喃,“可是,冰洁的情报从来不会出错。”
她微微冷笑不语,扯过他手里捏着的袖子,掩住了伤臂,倔强转过头去。
“伤成这样,怎么不回楼里找墨大夫?!”
萧筠庭却是看得心惊,“连包扎都不包扎一下,还天天泡在这个酒馆里,你不要命了么?再这样下去,这条手臂会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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