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旺小心翼翼询问:“陛下是就在小书房用膳,还是回偏殿?”
他的余光往那张书案瞥过,案角的三鹤莲花纹藻井短绒地毯上,赫然落着一把短刃匕首,刀刃上沾着血迹。
崔旺慌张跪地,哭喊一声,“陛下,您要爱惜圣体啊。”
宣珩允淡淡笑一声,温声道:“没事,吓到你了?”他的笑容温润似水,眸光平静无波,就如同往日在贵妃跟前的样子。
他只是突然记起,贵妃曾赞他清雅出尘、似青幕皎月。
贵妃是喜欢他这副模样的吧。
耳边风声呼啸。他清晰的意识就要被风吹散,脑海里张狂、咆哮的声音就要冲破束缚,撕毁他拼命维持着的这副儒雅模样。
他无计可施,只好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保持艰难维持出的模样。
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他在楚明玥面前扮演了十年,他是愿意一直假装下去的,假装成她喜欢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开始抽着疼,他平静坐着,屏息感受一寸寸疼痛。
“陛下,让奴才给您宣太医吧。”
“不必,无碍的。”宣珩允抬了抬手,示意崔旺起身,“早膳就在这里用吧。”
他从那张圈椅里起身,坐到月牙桌前。
崔旺开始布菜,尽管他几度深呼吸,仍无法制止手腕颤抖。
就在他把一碗燕麦牛乳羹放在陛下面前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嘶鸣,是马叫。
这下他不仅手腕抖,就连腿都开始抖。
后宫里怎么会有跑马呢,陛下不喜后宫跑马。
不等宣珩允开口,崔旺赶紧说道:“奴才这就出去瞧瞧,是什么人这么不长眼。”
他等了一息,未等到陛下开口,只好自行告退。
宣珩允掀动眼皮,朝窗外看去。他在想,为何崔旺听到马叫会如此紧张。
记忆突然似潮涌袭击了他,撞得他心神俱颤。
因为他曾当着宫人的面斥责贵妃,不许她再在宫中跑马。
那日下朝,她一袭绯红胡装策马横过光华场,阳光在她身后映出红色的光晕,袖带随着她策马的动作在风中飞扬。
光圈在那双桃花眸底变换重叠,他顿时就害怕了,心跳如擂。
他时常不能辨别,那一世凄苦究竟是南柯一梦,还是他真的有了重来的机会。
无论是何种情况,在那场大梦里,他将死之际,听闻一道消息,定远侯独女昭阳郡主向陛下请命,随军历练。
她有可能成为大宛唯一的女将军。
自楚明玥嫁给他那一刻起,他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窃者,毁了她原本该拥有的另一种璀璨人生。
那日他初次上朝,高坐金椅,睥睨天下让他感到不真实,紫薇殿内百臣叩首、山呼万岁,他油然生出心慌,害怕这场登极九尊的荣耀,才是大梦一场。
梦醒,他已经死在那个寒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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