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就在门外抽了一支烟。
当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卫生间里已经传来了吹风机的声音。
绿珠告诉他,从早上起来,她就在替若若整理房间,出了一身臭汗,头发都沤了。她希望若若在接下来的几天中,看到漂亮的房间,心情会好一些。
“你的书架,我昨天也帮你整理了一遍。”绿珠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看上去果然有些疲倦,“昨天晚上,我在你家看了一宿的书。不好意思,也看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端午不知道她所指的不该看的东西,是不是自己的日记,也没有心思去问。她身上那件白色的浴衣是家玉平常穿的,也许她不知道;也许她知道,却并不忌讳。
那个枣红色的骨灰盒,就搁在客厅的茶几上。绿珠蹲在茶几边上,对着它端详了半天,用手摸了摸,然后转过身来,对端午吐了吐舌头:“我能不能打开看看?”
不过,她终于还是没敢看,只是随手在上面盖了一块蜡染布。
“我简直有点爱上你儿子了!”绿珠说。
昨天晚上,她带他去餐馆吃饭。在等候上菜的那段空隙,若若还趴在桌前做数学题。她问他为什么这么用功,小家伙就吸了吸鼻涕,对她说,每次考出好成绩,妈妈都会像疯子一样地狂笑。就算是当着同学的面,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揽入怀中,在他的脸上亲个没完。
“简直就是蹂躏。”若若笑道。
他刚当上代理班长。他很在乎这件事。他对绿珠解释说,代理班长,实际上就是班长。“妈妈明天就回来了。她知道我当上了班长,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骄傲。
那时,绿珠已经从端午打来的电话中知道家玉不在了。听若若这么说,绿珠赶紧起身,装出上厕所的样子,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大哭了一场。
“你打算怎么跟孩子说这件事?”
“我还没想好。”端午重重地叹了口气,忽然仰起脸来问她,“或者先不跟他说……不行,他早晚会知道的。等会儿他放了学,一进门,就会问。第一句话,就会问。”
两个人把接下来要发生的场景模拟了好几遍。
绿珠一直在流泪。
不到四点,绿珠就早早地离开了。她说,她实在不忍心看到若若放学回家时那兴冲冲的样子。
可是,他们预先准备好的台词,一句也没用上。儿子放学回家后的实际情形,完全出乎端午的预料。
“我回来啦!”若若仍像往常那样跟自己打招呼。他在门边脱鞋,把书包随手扔在地上。也许感觉到了端午严峻的表情有点不同往常,他又转过身来,飞快地看了他父亲一眼。他的目光甚至掠过了茶几上的骨灰盒,但又迅速地弹了回去。那是一种目光先于心灵的直觉。他似乎本能地意识到,那是一个不祥之物。
他进了厕所。他呆在厕所里的时间要比平常长得多。
随后,赤着脚,咚咚咚地走到餐桌边喝水。
“老屁妈呢?”他故意不去看那骨灰盒,故作轻松地问了一句。
“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我知道是什么。你别说了。”儿子立刻严厉地制止住他,“好吧,我要去做作业了。今天的作业巨多!要背《滕王阁序》。还有两张启东的数学卷子,一篇作文。”
他居然快步离开了餐桌,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端午的头皮有点发胀。他坐在餐桌前,对儿子怪异的举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一会儿的功夫,儿子眼泪汪汪地从屋里奔了出来,赌气似的大声地向父亲宣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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