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前,小升初考试时,戴思齐顺利考取了鹤浦实验中学的“龙班”,而按若若的成绩,不要说龙班,就连虎班和牛班都进不去,大概只能进入排在末尾的鼠班了。母女俩平常跟女儿提起若若,暗地里就称他为“鼠辈”。庞家玉一怒之下,将自己发过一千遍的毒誓抛在了脑后,找到了市教育局的侯局长。在开学后的第三个星期,若若被悄悄地“调剂”到了龙班,顶替了一个举家移民澳大利亚的学生所留下的位置。
每次在小区或校园里遇见胡依薇,家玉仍然抬不起头来。一看到她,家玉心里就会无端地一阵阵发紧。每次见面,胡依薇总要冷冷地瞥上她一眼。她的目光就像流氓的手,总在无声地剥她的衣服。它仿佛在暗示家玉:她与侯局长私下达成的肮脏交易,不仅仅涉及到金钱。她甚至给《鹤浦晚报》写了一封匿名信,指名道姓地指责家玉,向“教育局某领导”无耻地奉献身体。
当然,这封信被徐吉士及时截获并予以焚毁,从而避免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若若虽然进入了龙班,可胡依薇在私下里张罗成立的“龙班家长联谊会”,根本不让家玉参加。因为她的儿子“是靠不正当的关系进来的”,“一只老鼠坏了一锅汤”。他们在周末或者节假日悄悄地组织各类补习班,也从不通知若若,据说是为了“维护龙班的纯洁性”。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所有的耻辱都得到了洗刷。她有一种大仇已报的酣畅之感。奇怪的是,家玉觉得这种喜悦并非来自于她的心灵,而是直接源于她的身体。就像台风在太平洋上生成,瞬间就卷起了漫天的风暴;就像快感在体内秘密地积聚,正在堆出一个让她眩晕的峰巅。她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可以用梦寐以求的口吻,第一次对儿子这样说:
“宝啊,知道用功是好的,可也不能一天到晚都做习题啊!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该玩的时候还是要玩的嘛!宝啊,今天是周末呀!你可以看看电视啦,玩玩游戏啦,听听音乐啦,都是可以的呀……”
儿子刚把那白色的苹果耳机塞入耳中,家玉就凑过去取下一只,放在自己的耳边听了听,说:“噢,原来是在听列侬啊!”
那是一首甲壳虫乐队的《黄色潜水艇》。儿子竟然已经开始听披头士了。看来他的艺术品位也不低啊。
“你觉得戴思齐有那么漂亮吗?”她忽然问道。
“你说呢?”儿子一脸坏笑地望着她。
“要我说,也就是个一般人吧!而且小时候好看,长大了一定会变丑的。你看看她老娘那张冬瓜脸就知道了。”
端午还没有回来。
即使她当着他小情人的面给了他一巴掌,他还是没有马上回家的意思!妈的!那里的灯光太晦暗了,她有点吃不准,他们是否真的拉着手,她的头是否真的靠在丈夫的肩上。就算他们俩真的有一腿,那又如何?按照婚后的“君子协定”,那也是人家的权利。何况这个权利,她自己早就用过了,而且不止一次。
从道理上说,她觉得刚才的那一巴掌打得有点莫名其妙。
她不知道端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天快亮的时候,鹦鹉的叫声将她惊醒了。她起来解手,看见端午蜷缩在客厅鱼缸下的沙发上。
她抱来一床薄被,替他盖上。
端午并没有睡着。在灰蒙蒙的晨曦中,她看见他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朝她笑了一笑。他说,那个女孩名叫绿珠,也喜欢写诗,是陈守仁的亲戚。昨天下午,她约他去“荼靡花事”赏桂花。他们之间没什么。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最重要的是,在昨天下午的聚会上,并不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个何轶雯,是民间环保组织“大自然基金会”的负责人。
“也是个女的吧?”庞家玉鼻子里哼哼了一下,冷笑道。
“怎么样?你现在放心了吧?”端午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望着她。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愿意怎么搞,那是你的事。再说,就算你什么事也没做,也并不表明你不想做啊。”
“这个何轶雯,想通过绿珠的关系,劝说守仁给他们组织投钱。绿珠呢,也想跟她一起做环保。这对改善她的忧郁状况会有好处。”
“呦,你还懂得治疗忧郁症啊!越发地出息了,嗯?你老婆也有严重的忧郁症,什么时候你给我也治治?”
端午嘿嘿地笑了两声,去抓她的手。
可家玉用力地甩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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