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电闪雷鸣。
梁煜衡被雷声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了关窗,屋里没开空调,被子里都跟着冻透了。风雨都大,阳台上吹了满地积水。
x市的冬天阴冷,小雨常见,暴雨很少,像今天这种雷打得跟有道长渡劫似的天气实在难得一见。梁煜衡弯腰拖地,眼前忽然让一道闪电晃了眼睛。
天空被映成深紫色,不远处的楼房在暗夜里被短暂地照亮片刻,他隔着夜幕看到了市局宿舍的影子。
冰冷沉默,亮着几盏灯。
也不知道柳锋明睡了没有?
路虎揽胜出来遛了个寂寞,除了在田渡面前暴露一下自己富家少爷的身份并获得了他更加崇拜的目光之外,柳锋明到底也没坐上他的车。
毕竟确实开不进去。
他执意要送,柳锋明坚决不让他背,僵持了一会儿云南白药的确发挥了作用,对方竟也真就慢慢走回了宿舍。
梁煜衡紧随其后,寸步不离。眼看着柳锋明扶着栏杆一步一步爬楼梯,拧开他四楼的宿舍门,尔后十分自然地跟了进去。
挨柳锋明瞪了一眼。
爬楼让对膝盖太过折磨,他实在没力气跟梁煜衡纠缠,破天荒穿着外头的裤子就坐在床上,用下巴点点门口:“到了,你可以回去了吧。”
梁煜衡转身把门关上。
他并没再往里走,然而也没有这就要离开的意思,抱臂倚在门上打量着方寸之地。
这栋楼属于市局历史遗留产物,经典筒子楼格局,又小又挤,大部分当年做了卖给员工的福利房,仅有每层边角处采光通风最差的几间留做了单身宿舍,给市局青年偶尔落脚。
尽管十分便宜,这几年也很少有人去住了,主要是因为内部条件一言难尽。
柳锋明的宿舍完全符合梁煜衡对这地方的印象,采光差到生出一种暗无天日的压抑感,走进去就是一股霉味儿,墙重新粉刷了好几次,依旧挡不住背后渗出的青黑。
和室内过分整洁的内务水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说是宿舍,实际上就是单身公寓,付了租金就是私人领地。柳锋明却依旧维持着警校内勤水平,几乎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收在橱柜里看不见,被子叠得棱是棱角是角,简易书架上摞着书,一律书脊朝外,按尺寸规律排列。
冷硬刻板的秩序感。
简直不像是给人住的。
梁煜衡没忍住:“你是缺钱吗,非要住在这儿?”
阴冷潮湿还要爬楼梯,柳锋明膝盖有旧伤,这种地方对他实在太不友好。
“离得近。”柳锋明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眉心微蹙:“你为什么还不走?”
梁煜衡忽然走到他面前:“你来市局之前就知道我在这儿吗?”
屋里只有一盏不怎么亮的灯,梁煜衡一米八几的个头,立刻将大片阴影投在柳锋明身上。
居高临下地角度里,柳锋明难得看起来有几分温顺。他个子高,但骨架不宽,肩背薄薄的一片,在昏黄的灯光里好似无依无靠。
话题转得突然,他愣了愣,正当梁煜衡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他说:“报到之前听说了。”
潜台词是,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他想了想,皱着眉头又加了一句:“我来这里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是因为你。”
这下反倒是梁煜衡意外,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想知道假如柳锋明事先知道会跟他做同事,还会不会选择来市局,而柳锋明所谓并非奔着他来的,则根本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
他从未想过,柳锋明会想要主动来找自己。
“但是我很开心,”梁煜衡说,“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如果不是见面,他甚至都没办法确认柳锋明到底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这个世界上。
就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内,他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柳锋明皱着眉头反问道:“我看起来不好吗?”
好,梁煜衡在心里说,青年才俊,名校研究生,市局刑侦队深受领导看中的技术专家,连肩膀上的花都比他多一朵。
——但他在乎不是这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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