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朝尚武,无论是王孙子弟,还是平民百姓家,都会早早地将孩子送去学武,此势在上一任帝主治国时尤为严重。
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
据说当年贩夫走卒都会得一招半式,朝堂之上武官独占鳌头,朝堂之下百姓身体康健,街道到处都是兵器铁匠铺子。
然而如此尚武却导致大燕文官弱极,文策、史书、政略、炼金术、风水。。。本应争奇斗艳的鸿儒与硕学,都在一次又一次的朝会上渐少渐弱。
这样的情景持续到当今帝主即位。
大燕景帝意识到朝会上只有兵法与战事不是持久之计,于是提拔文臣,重金投入鸿都学堂,鼓励百姓向文而学,但是尚武多年的大燕朝却不得文曲星的眷顾。
天下武分十成,八成皆在大燕;天下文有七辰,大燕仅得一斗。
景帝看着隔壁的大凉坐拥腹饱万言的达士通人,但自己手下却无人可用,心中妒恨难当,一方面恨自己老爹留下的烂摊子,一方面大手一挥,真金白银的想要砸出个文曲星。
而陆霁云,便是大燕朝等了几十年的少年英才,大燕终得一斗的鸿生冠冕。
他精通文策与风水,幼时所写诗赋被大凉文人争相收录,十五岁时通过齐国公献策治好了南地十余舟的水患,参加乡试前便协助翰林院撰写文书。
上京人都说这是文曲星转世,机巧若神、沉博绝丽。但无数的闺阁女儿家却说这是当朝小宋玉——齐国公家的表公子,有匪君子,冰壶玉衡,巍巍琢玉郎。
陆家儿女容貌皆胜,只不过阿宁像峰上的一捧雪,陆霁云却是这捧雪映照下的几川冰河,如霜如剑,锐利薄凉,眉眼间全是经年累月的禀赋与底蕴。
“哥。。哥?”
阿宁喃喃,她从未见过这个大她三岁的兄长,只是从小到大的学术、膳食与玩用都少不了陆霁云的经手。
陆霁云说女子应读书,不为投国治世,只为活出自己的道理。女子要看遍四时景色、名山大川,不求洞察人心只为顺应本心。
世人认为女子当依附男子而生,但他的妹妹只需要快活肆意,活得通达。
陆霁云快步走到阿宁身边,看着小姑娘仰着一张呆愣的脸蛋,心下爱怜,只觉得这个女孩子哪哪都好,忍不住感叹血缘的奇妙。
看着站在一处的二人,亭中众人知晓这位便是陆家的那位解元公子。
“适才在前厅中与王妃贺寿,晚到了些时候。”陆霁云轻声与阿宁解释,阿宁这才知道刚才为什么前厅会忽然喧哗起来。
见阿宁点头,陆霁云笑了笑,勾的在场辽东女儿齐齐吸了一口气。
陆霁云转头看向郭夫人,脸上神色重新变得淡漠持重,他行了一礼,朗声道:“鹤卿不才,将幼妹教的如此心软良善、不善言辞,累得夫人教导。”
郭氏母女二人脸色奇奇一白,大燕境内除了当今帝师,谁敢叫陆鹤卿说一句不才?
陆霁云不欲多费口舌,连眼神都懒得给,他揽住阿宁瘦弱的双肩,俨然一座高山般护着女孩。
“阿宁,世上一百本书说外嫌,说女子当如何。但你不要看这一百,要看就看千尺江面与万里的山。”
他还是那般面露笑意,但是又像是无尽蔑视一般,“所谓外嫌,不过就是强盗逼迫的借口与碌碌人在妥协与顺从。”
“万夫关也好,千夫指也罢,对你来说,这都无足轻重。若是快活,教条礼法不过满纸空言。”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大到所有人都能听清他的言语,又小到雪落松枝的声音如此清晰。
这一番话不可谓不惊世骇俗。辽东城内尚不敢有人如此言语,遑论是循规蹈矩的上京城。可这话由陆霁云说出来,让人细想起来总觉得有一些道理。
陆霁云带着阿宁向辽东王妃行礼告辞,目光从言笑晏晏的王妃身上略过一旁的薛敖,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嫌弃。
薛敖本来见到阿宁的兄长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但是自己刚刚被陆霁云那么被陆霁云扫过一眼时,两股颤颤。
挺拔俊朗的男子牵着女孩走下台阶,在一棵树挂茂盛的柏树旁站住。他回过头,看向嗫喏着的郭大夫人。
“您所说的女诫,不知是哪个朝代传下来的东西,这种陈词滥调怎能规迫我朝女郎。还望夫人勿作茧自缚。”
不知何时雪霁天晴,一缕日光落在他挺翘的鼻尖上,鼻下薄唇微动,像是叹息一般。
“——误人子弟啊。”
。。。。。。
阿宁生平第一次觉得手心这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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