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校长装作不明白:“为什么要转学?村长高就了吗?”
村长余实的妻子叹了一声:“当村长的能高到哪里去!连教民办的蓝飞都敢欺侮我们!看上去斯斯文文,却不像老师,完全是杀牛的屠夫!”
余校长说:“你是村长的夫人,遇事一定要冷静,过完暑假就是六年级,这时候转学对孩子的学习很不利。有什么问题,由我来解决。另外,有一个好消息。我在省里见到报社的王主任,将带去的十几篇学生作文给他看,他就选中了余壮远的一篇,答应在报纸上发表出来。”
余壮远一听,更高兴了:“我喜欢余校长。我只要余校长当我的老师!”
村长余实的妻子愣了一会儿,终于松了口气:“我带孩子到亲戚家玩两天,他爸也在乡里办事,转不转学,先问问他再说。”
余校长没走多远,余壮远又从背后追上来,将一只熟鸡蛋塞到他手里,说是上山路特别累人,余校长走了这么久,一定饿了。余校长趁机对他说,乡中心小学大多是公办教师,管教学生比蓝飞还厉害。余壮远赶紧说,他妈妈觉得还是余校长好,同意不转学了。
越临近界岭,熟人越多。大家见到余校长都很热情。也有开玩笑的,问他为什么不带个烫着卷发的老婆回来。余校长也笑着回应,说自己只喜欢扎辫子的女人。开玩笑的人要他跑步回去,有一位扎辫子的漂亮女人正心急火燎地等着他。
余校长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走上学校后面的山脊。
扑面而来的凉风竟然如此熟悉。季节才到阳历七月,风与风的缝隙里,就挤满了各种植物对收获的向往。界岭的秋冬来得早,春天和夏天却总是迟到,山下的人都在准备收割早稻了,山上的中稻秧苗才刚刚封行。更有特别不着急的人家,还在满是浑水的秧田里插秧。人人嘴里说夏天来了,其实春天的痕迹还在附近。整个界岭被绿色席卷,瓜果开花只是映衬这天赐的生机,野草绽放也是为了让山野间多一些热闹。荒芜的山中之物,在远处就是风景。会叫的虫鸟牲畜,见不着它们模样就成了音乐。一股风从学校陈旧的瓦脊上吹过,落到山坡上,在草丛中打几个滚后,一头钻进树林里,就像相亲相爱的人钻进绣花绸被,树冠树梢也能心旌摇荡。
又一阵风还没吹到,余校长就暗暗叫声不好。
随风而来的果然是一缕悲怆的笛声。
这段不知有多熟悉的路,即便是落满了雪也可以放心大胆地走,这一次,余校长却走得小心翼翼。
余志发现后,抢着跑上前来,哽咽地叫了一声:“爸!”
余校长心里也很痛,却笑着说:“还好,只瘦了一点。”
四个月不见,余志的样子成熟不少,穿过操场时,他响亮地喊了一声:“孙老师,蓝老师,我爸回来了!”
孙四海屋里的笛声稍稍停了一会儿,又重新响了起来。余校长以为孙四海会出来打招呼,没想到他根本没动静。余校长没来得及细想,就看到蓝小梅在蓝飞的屋子里闪了一下。不过也没有正式露面。
回到屋里,余校长情不自禁地四下看了看。大约是春雨的缘故,屋顶上多出一些破瓦,地上也对应地多了些坑洼,除此之外一切如故。再细看,又觉得比自己在家时干净了许多。
余志递上一杯茶水,说蓝小梅一直住在学校,帮忙整理被寄宿学生弄乱的屋子。余校长问他,不是说好由王小兰她们来帮忙吗。余志说,王小兰只来过两天,就被丈夫用棍子打破了鼻子,之后,只有每个月底乡初中放假,要接李子时,王小兰才能来。成菊又从别人那里借了一块地种花生。加上原有的一块田,自己都忙不过来,根本顾不上学校的事。所以,蓝飞就将蓝小梅叫来了。余校长心里想,难怪屋里多了些人气,原来有女人在操持,嘴里却问余志,是不是将自己的事也赖给别人做了。
余志将脚上的新布鞋亮了一下:“做鞋的事不该我做吧!”
说话时,余志的眼睛里,露出几丝这些年来少有的温情。
余校长稳住自己的内心,说:“无缘无故的怎么好收人家的东西!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人家送你布鞋,就得还人家皮鞋。回头将我带回来的一双皮鞋给蓝小梅送去。本来是打算送给李子她妈或者是成菊阿姨,被你打乱计划了。”
余志顿时显得很惊喜。
余校长装作没看见,继续问,为何除了笛声,学校里没有一点动静。
余志将声音压低说,学校一放暑假,蓝飞就回家去了。昨天傍晚他又同蓝小梅一起来到学校。因为明天老师们就要到乡里集训,他们这个时候上山,余志觉得很奇怪。从进屋开始,他们母子俩一直在低声争吵。余志向邓有米和孙四海报告,他俩都一点反应也没有。天黑之后,余志去撵那只还在外面撒野的猪,听到蓝小梅在骂蓝飞,虽然没有用很脏的话,那语气却是十分难听。蓝飞的火气也上来了,猛地推了蓝小梅一下,将蓝小梅推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蓝飞后来跪在蓝小梅面前也没用。蓝小梅在操场上站了半夜,下半夜才到女生宿舍睡下。余志听得很清楚,她根本没睡,一直在小声地哭。早饭后,李子来给孙四海送治感冒的草药,余志才听说,这几个人可能又在为转公办教师的事闹矛盾。
心里有数了,余校长将余志做的午饭三下两下扒进嘴里。
刚放下碗筷,蓝小梅就像押犯人一样。推着蓝飞进来了。
“你给余校长跪下认错吧!”
蓝小梅用柔柔的声音命令蓝飞。
余校长被吓住了,赶紧上前拦住。
“小畜生,你要是不跪,妈就不要这张老脸,替你跪!”
说话时,蓝小梅真的要将身子倾倒下来。
“有事好说、好商量,真要行礼,就鞠躬吧!”
余校长哪见过这阵势,嘴里说着话,一只手拦着蓝飞,另一只手还要抱住蓝小梅,不让她双膝着地。余校长不敢太用力,又不能不用力。蓝小梅在他怀里颤抖得很厉害,一双手凉得像是冬天的萝卜,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从明爱芬死后,余校长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事实上,明爱芬死之前好几年,就不能称作女人了。蓝小梅软软的身子让余校长更加手忙脚乱,情急之下,只好让余志去叫孙四海。
一直朝天看着不肯吭声的蓝飞,回头吼了一声:“你这样子才丢脸哩!”
蓝小梅一愣,连忙从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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