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凤渊喃喃道:“锦衣城?”
连瀛见祁凤渊面有异色,问道:“这个地方怎么了?”
祁凤渊神色落寞地摇摇头,心道:堪不破迷障是要吃苦头的,白蛟如此,师兄不也如此?
“你们师门心真大,居然带小公子去锦衣城那种地方。”万水一拍树干。
连瀛想问锦衣城是怎么一回事,却受场景动荡阻扰而没有问出。
动荡的场景直至听不见人声后方稳定下来,白雾流动着,又成了新的画面,茂林峻岭成了荒山枯木,潺潺河流干涸得露出地表,湛湛青空变得昏沉又黯淡,不闻花香,不闻鸟语。
这一回,白蛟依旧在渡劫,但再也没遇见贵人了。
万水又道:“看这情形,玲珑塔的灵气应该快用尽了,也不知白蛟能不能化龙?”
像是回应他的话那般,白蛟的身躯开始动了,她用鳞爪艰难地撑起,身子一翻,露出腹部深浅交错的伤口,随着她的动作,诸多鳞片开始脱落。蛟首的一对短角虽变长了,却也长得并不像龙角。
白蛟眼神开始涣散,她铜铃似的双目余光扫过枯木荒地,再向上望着圆日,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良久,她的眼神开始聚焦,呢喃着:“我要……做小神仙。”
这句话像是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她强撑着又翻过身,拖着沉重的身子向深山爬去,摩擦过的地面留下斑驳血迹和丝丝缕缕黑烟,让人触目惊心。
她爬得是那般缓慢,又是那般的坚决。
连瀛道:“龙不像龙,蛟不像蛟,她入魔了。”
画面迅速转换,不过眨眼,他们四人又身处在龙神庙内。
连瀛“啧”了一声,似是不满道:“这是何术法?”
祁凤渊说:“你刚没仔细听,这叫‘观尘’,你见过的,我师兄在她身上种下的术法。”
万水道:“虞九阳说这个术法能救她于危难,那白蛟是不是有救啦?”
祁凤渊摇头:“‘观尘’只是观他人前尘,如今这一术法也只不过是让我们瞧见她的过往,不能改变什么,哪里救得了她。”
“龙神大人,若您真的没有陨落,求求您赶紧显灵,救救龙隐村吧。”
白蛟化成人形,在龙神像前叩拜着,长久没有起身。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起身后,原地留有几滴水迹。
他们三人不作言语,默默观察。现下所处的是龙神主庙,不似前几个神庙般简陋,它建造得金碧辉煌,恢弘雄伟。龙神像塑的是庄严肃穆的龙形,栩栩如生,但殿内香炉里寂寥的香火表明很少人再踏足此地。
白蛟凝视着龙神像,眼泪像断线似的流个不停。忽而,门外传来脚步声,白蛟神色一怔,立即施了个隐身的术法躲在了幡布后。
进来的是个农妇,头缠着青色布巾,身形微胖,提着个篮子,跪在了蒲团上。揭开篮子上遮盖的布巾拿出三支线香点燃,朝龙神敬香跪拜,嘴里絮絮叨叨。
万水惊讶道:“是她?”
这个妇人,万水和祁凤渊曾在正南神君明思的庙里见过。
时间像是加快了般,他们三人看着这龙神庙频繁地有人进入,又有人出去,每个人的动作都好快,香火宝烛在点燃的刹那就燃尽了。而期间那名农妇进出过许多次,每次都絮絮叨叨得不像是在祈愿般,简直像是在话家常。
她说着村里发生的奇怪疫病又夺去了谁的性命,说着有多少人去往第一层,说着她儿子顽劣,说着她的忧心忡忡。
每一次白蛟都会听完她的唠叨才走,有时候面无表情,有时候笑,有时候哭。
农妇又一次迈入龙神庙,随着她大步跨过高高的门槛,时间在这一瞬间变得正常起来,连瀛几人神色一凛,而白蛟倚在龙像旁,闭着双目,眉间浮现了一簇火焰状的黑色印记。
农妇穿着素色麻衣,直挺的腰塌下,弓腰驼背跪在龙神像前,神情萎靡。
这一次,她连香都没有带。
妇人抬起头来,哭哭啼啼:“龙神,我当家的染了病,在床上躺了三天,昨日去了。我儿子,阿福他,他……他也染病了……”
她带着哭腔又开始絮叨,说她儿子躺在床上如何喊疼,说她儿子身上的花纹快长到颈子了,说往日互帮互助的邻舍抢走了她儿子,还要烧了她儿子。
妇人往常提及疫病,像是刀子不割在自己肉上,虽然同情亡者,却难以共情,往往说起,不过如同街巷闲谈八卦。
此番经历,她方才觉得这人世间好没有天理。她一次次磕头,说着她男人做过的诸多好事,说着她男人死前的形状,她呜呜大哭着。
她抬头,目光炯炯,泪水涔涔,像是在问龙神,也好似在问白蛟:“神灵庇佑,都说神灵庇佑,为什么你不庇佑我们?我们日日烧香磕头,我们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庇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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