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舍不得,娘替你撕。”
心碧一张一张地撕下了那些戏报,边撕边说:“娘不怕在你面前做恶人。你才多大?知道哪口井的水甜,哪口井的水苦?娘既是养下了你,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将来去喝苦水!”
烟玉往日的怜牙俐齿全没了用处,一张脸上泪光盈盈,说不出来那种伤心。
当天夜里,烟玉莫名其妙发起了高烧,她躁动不宁,不住口地说着:“娘你别撕,你别撕!”
薛暮紫来看烟玉,听得糊里糊涂,问心碧说:“你撕了她的什么宝贝?”心碧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薛暮紫。末了她说:“我哪能不撕呢?我这是要让她绝了这门心思。长痛不如短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薛暮紫笑笑说:“烟玉的性子,不似绮玉思玉那么爽快,只怕逼得急了,她偏要做出件惊世骇俗的事来,也是有的。”
心碧答:“那我该怎么办?认了那个明月胜做女婿?”她凑近薛暮紫,低声说,“外面有人传,明月胜是当‘相公’的!跟一个叫佐久间的日本人……”
薛暮紫大吃一惊:“有这样的事?”
心碧叹口气:“传闻是听不得,可我这双眼睛不会看错,那次烟玉带我去看戏……”她说出在兴商茶园大门口看见明月胜上了日本人军车的事。“我虽是个女人,大是大非上还能够分得清楚,就算明月胜他不当‘相公’,也不是个戏子,凭他跟日本人勾勾搭搭纠缠不清这一件事,我也容不得他进我董家的门。”
薛暮紫皱了眉头,连说“该死!”可他一时也想不出隔绝烟玉和明月胜的更好的办法。
两个人在烟玉床边对坐半天,眼望着烟玉昏昏沉沉又烦躁不宁,心里都感觉压着什么。半天,薛暮紫抬头细望心碧,忽然说:“怎么你眼角也有皱纹了?”他就用食指轻轻抹一抹她的眼角。
心碧抓住他的手,苦笑道:“早就有了。”
薛暮紫答;“早就有了吗?我真是没有注意到,总想着你从前的样子,心里觉得多少年也不会变似的。”
心碧轻声说:“要真是多少年不变,可不是成神仙了吗?暮紫你知道的,这些年我光为儿女就操了多少心?儿女小的时候,有饭吃有衣穿就能把他们团在身边,谁知道大起来了偏有这许多麻烦?出门当兵的,就盼她们别碰上打仗;在家里上学做事的,又怕他们跟上坏人走了歪路。我真是日里夜里都把颗心提在手上呢!”
薛暮紫无言,起身绞了一条冷毛巾,换下烟五额头上覆着的那条。
烟玉站在报社办公室窗前,脸上白惨惨的,带着一种病后的虚弱。
两天的高烧没有使她的心冷却分毫,相反,躺在病床上,大脑随着热度的升高而分外活跃,无边无际地想像着她跟明月胜之间可能会有的一切,不免感觉到虚妄的快乐。
此刻在她的视线里,明月胜刚从后院小门内出来,他低着头,走得很慢。阿三在他后面跟着,小心翼翼地,不时伸手要想扶他,被他摇头拒绝。于是阿三送他到大门口便转头回去。
烟玉造了出去。一开始她努力走得闲适自然,像是跟刚刚过去的明月胜毫不相干。待一出大门,逃离了报馆同仁的视线之后,她飞跑起来,几步就赶上了前面的明月胜。她气喘吁吁喊他:“嗨,你等等!”
明月胜站住了,原本苍白的面孔突然间又带上了几分惊惧,越发现出一种柔弱的凄美。他的眼睛迅速往左右一瞥,沙哑而急促地说:“小姐,你快离我远点!”
“你有毒?会吃人?”烟玉逼视着他。
明月胜说:“我是有毒,会把你害了。”
“我不怕。”
明月胜叹口气:“你不懂。”
他转身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却不料烟玉下手更快,一扬胳膊拦住了从后面过来的一辆黄包车。她一脚踩着踏板,招呼明月胜:“上来吧。”
大庭广众之下,明月胜根本无法做出抗拒的表示。他又一次用目光向左右瞥过之后,跨上车,在烟玉身边坐了半个屁股,同时又把面孔更低地埋了下去,对烟玉说:“快离开这儿。”烟玉就吩咐车夫去水沁园。
下车之后,烟王领着明月胜一径绕过黄土山包和灌木丛生的长廊,来到僻静的茅亭。明月胜是个内向的性子,见事已至此,干脆不问,跟着烟玉走便是。烟玉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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